掌握了足以扳倒李坤和王虎的关键证据后,沈砚开始耐心等待一个能接近陆炳,并自然引出话题的机会。他深知,以自己杂役的身份,贸然求见指挥使,不仅不合规矩,更可能引起怀疑,甚至被当成疯子赶出来。
机会来自于一次偶然的“表现”。诏狱内一名颇为重要的犯人突发急症,呕吐物堵塞气管,眼看就要窒息而亡,当值的狱卒和医官都束手无策。恰好在附近打扫的沈砚,利用前世所学的海姆立克急救法,从背后抱住犯人,用力冲击其腹部,成功将异物排出,救了那犯人一命。
这件事虽小,但在死气沉沉的诏狱里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新闻,自然也传到了陆炳耳中。陆炳对于沈砚这个“身手古怪”、“懂点江湖把式”,如今又展现出“奇特急救手段”的年轻杂役,兴趣似乎更浓了。
这日午后,沈砚刚刚忙完手头的活计,一名身穿黑色劲装、面无表情的护卫找到了他,声音平板无波:“沈砚?陆大人要见你。跟我来。”
该来的终于来了!沈砚心中既紧张又期待。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虽旧但干净的杂役服,跟着那名护卫,穿过层层岗哨,来到了北镇抚司深处,指挥使陆炳的书房。
这是沈砚第一次进入如此核心的区域。书房外松内紧,看似寻常的回廊庭院,暗处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书房内陈设古朴典雅,与他处锦衣卫机构的肃杀氛围截然不同。紫檀木的书架靠墙而立,上面摆满了线装古籍和卷宗。一张宽大的黄花梨木书案置于窗前,上面文房四宝俱全,还摊开着一本兵书。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宁神静气的檀香味道。
陆炳没有穿官服,只是一身藏青色的常服,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手里正拿着一份卷宗看着。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沈砚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沈砚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属下沈砚,参见大人!”沈砚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嗯。”陆炳放下卷宗,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听说你前两日救了个人?”
“回大人,只是凑巧,以前流浪时见过江湖郎中用过类似法子,侥幸奏效。”沈砚依言坐下,只坐了半边椅子,身体挺直,恭敬地回答。
陆炳不置可否,端起手边的青花瓷盖碗茶,轻轻拨弄着浮起的茶叶,看似随意地问道:“你入卫所也有些时日了。觉得诏狱如何?”
沈砚心知这是切入正题的机会,谨慎地回答:“回大人,诏狱威严深重,令不法之徒胆寒。属下在其中,深感朝廷法度之森严。”
“哦?”陆炳吹了吹茶沫,抿了一口,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沈砚,“那你可知,法度之下,亦有蠹虫啃噬国本?”
沈砚心脏猛地一跳,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不再犹豫,从怀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那份关于“王虎代转吏部”的受贿记录关键页抄录件,以及王氏的证词摘要(隐去了具体姓名住址),双手呈上:“属下……属下近日因一些机缘,偶然发现了一些……可能关乎蠹虫的线索,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炳放下茶杯,接过那几张纸,目光扫过。起初他的表情还很平静,但当他看到“王虎”、“吏部”、“军饷”等字样,以及王虎当街杀人的简要描述时,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手指无意识地在书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笃笃声,似乎在飞速思考。
书房里一时间只剩下檀香袅袅和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良久,陆炳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王虎……吏部尚书的侄子。李坤,户部的一个主事。你想怎么做?”他没有问证据来源,也没有质疑真伪,直接跳到了行动层面,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沈砚知道赌对了,陆炳果然有动吏部尚书一系的心思!他稳住心神,按照早已打好的腹稿说道:“属下人微言轻,岂敢妄言如何做。只是觉得,此事关乎军国大事,不容姑息。大人明日不是要例行巡查校场吗?属下或许可以……在向大人汇报杂役房事务时,‘无意’中提及此事,并将更详细的证据‘偶然’带在身上。如此一来,大人便可顺理成章地‘发现’此案,从而有充足理由下令严查。既可彰显大人明察秋毫,又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这就是沈砚的“递梯子”策略。他不需要陆炳直接承认与他密谋,只需要陆炳在公开场合,以一个“偶然”的方式接过这个案子,那么一切就都名正言顺了。陆炳得到了打击政敌的武器和由头,而沈砚则隐藏在幕后,避免了直接暴露在风口浪尖。
陆炳听完,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深深地看着沈砚,目光中充满了审视,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看似普通的杂役。此子不仅胆大心细,能拿到如此关键的证据,更难得的是懂得官场规则,知道如何借势,如何保护自己。这份心机和手段,绝非常人。
“你倒是……思虑周详。”陆炳缓缓说道,语气意味不明。
就在这时,沈砚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书房窗外,有一个穿着绯色衣服的人影极快地一闪而过!是错觉?还是真的有人在偷听?沈砚心中警铃大作,但脸上不敢有丝毫表露。
陆炳似乎并未察觉,或者说并不在意。他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办吧。明日校场,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属下明白!定不负大人期望!”沈砚强压住心中的激动,起身恭敬行礼。
“去吧。”陆炳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了书案上的卷宗,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沈砚躬身退出书房,直到走出那扇门,回到阳光之下,才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与陆炳的这次对话,看似平静,实则凶险异常,无异于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但他成功了!他成功地将刀递到了陆炳手中,并且没有让自己成为握刀的那只明显的手。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间静谧的书房,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只能在诏狱底层挣扎的杂役,他正式踏入了大明王朝权力博弈的棋盘,虽然还只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但至少,他已经拥有了移动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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