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偏厅内,茶已微凉。
沈砚和苏清鸢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凌霜才去而复返。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加严肃,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阴霾。
“府尹大人态度暧昧。”凌霜开门见山,声音压得很低,“他只说此事牵涉甚广,需谨慎处理,让我们先暗中调查,搜集更多实证,尤其是指向户部李坤的直接证据,不可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这个结果并未出乎沈砚的意料。顺天府尹位居京城父母官,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若无铁证,绝不敢轻易对一位户部主事,尤其是可能牵扯到更高级别官员的事情下手。
“暗中调查,正合我意。”沈砚平静道,“李坤身为户部主事,经手钱粮,其贪腐行为必然会在户部存档中留下痕迹。若能拿到他受贿或挪用公款的记录,便是铁证如山。”
凌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没想到沈砚思路如此清晰,直指核心。“户部存档房看守严密,寻常人根本进不去。而且,就算进去,账册浩如烟海,如何查找?”
“我自有办法进入。”沈砚没有细说自己的开锁技巧,“至于查找……这就需要凌捕头帮忙了。你熟悉官府文书流程,应该知道类似李坤这种级别的官员,其经手的特殊款项、与皇商往来的记录会存放在哪个区域吧?”
凌霜深深地看了沈砚一眼,这个锦衣卫杂役给她的意外越来越多。她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大致方位我知道。但存档房夜间亦有守卫巡逻,风险极大。”
“风险与收益并存。”沈砚语气坚决,“若等顺天府按部就班,只怕证据早已被销毁。今夜便是最佳时机,李坤刚遭失窃和袭击失败,未必能立刻反应过来清理户部内部的痕迹。”
凌霜被沈砚的果决感染,她本就不是畏首畏尾之人,否则也不会在顺天府坚持追查张记粮铺的案子。她咬了咬牙:“好!我跟你去!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我对户部衙门的布局也比你要熟悉些。”
计议已定,两人约定子时在户部后院外墙汇合。沈砚将苏清鸢送回相对安全的卫所,再三嘱咐她不要外出。
是夜,月黑风高,正是夜行者出没的良机。
沈砚和凌霜如同两道幽灵,悄无声息地潜至户部后院墙外。户部衙门比诏狱的守卫看似森严,但规律性更强,对于沈砚和凌霜这样的高手而言,并非无懈可击。
凌霜果然对地形极为熟悉,她带着沈砚避开几处明哨暗卡,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墙角。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发力,攀上高墙,落入院内。
存档房是一座独立的、看起来颇为古旧的阁楼,飞檐翘角,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大门紧锁,窗户也都从内闩死。
凌霜耳朵贴在大门上,仔细倾听了片刻,对沈砚比了个“三”的手势,示意三分钟后会有一队巡逻兵经过。
沈砚会意,立刻从怀中掏出细铁丝,在锁孔中拨弄起来。他的动作稳定而迅速,仿佛演练过无数次。凌霜在一旁警戒,看着他熟练的动作,眼中异彩连连。
不到一分钟,“咔嗒”一声轻响,锁开了。两人迅速闪身而入,轻轻掩上房门。
存档房内更是漆黑一片,只有微弱的月光从高窗的窗纸透入,勉强勾勒出无数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的轮廓,如同沉默的巨人。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灰尘混合的陈旧气味,偶尔有烛光(远处走廊的长明灯)透过门缝晃入,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扭曲,如同鬼影幢幢。
根据凌霜的指引,他们很快找到了存放户部清吏司近期往来账册的区域。书架上的卷宗堆积如山,落满了灰尘。
时间紧迫,两人不敢点燃火折子,只能就着极其微弱的光线,快速翻阅。沈砚主要负责辨认与“张记”、“李坤”、“军粮”等关键字相关的记录,而凌霜则更擅长从账目往来的异常数额和名目中发现问题。
灰尘呛得人忍不住想咳嗽,又被强行压下。手指在冰冷的纸张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寂静的档案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突然,凌霜耳朵一动,低声道:“有人来了!快藏起来!”
沈砚心中一凛,两人迅速将翻动过的账册尽量恢复原状,然后闪身躲入旁边两排书架之间的狭窄阴影里,屏住呼吸。
脚步声由远及近,很沉重,像是穿着官靴。不止一人。他们停在存档房门口,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李主事也太过小心了,大晚上的非要我们来查一遍存档房,看看有没有人动过账本。”一个抱怨的声音响起。
“少废话,李主事吩咐了,照做就是。赶紧看看,没问题就回去交差。”另一个声音较为沉稳。
门被推开,灯笼的光线照射进来,在书架间移动。沈砚和凌霜紧紧贴着书架,心跳如鼓。只要对方再往里走几步,很可能就会发现他们。
幸运的是,那两人似乎只是例行公事,在门口附近用灯笼照了照,见似乎没有异常,其中一人嘟囔道:“看起来没人动过,锁也好好的。走吧走吧,困死了。”
另一人似乎犹豫了一下,目光扫过书架深处,脚步停顿了一瞬。就在沈砚以为要被发现时,那人最终还是转身:“嗯,走吧,回去禀报李主事。”
门被重新关上,落锁声响起。脚步声逐渐远去。
沈砚和凌霜这才松了口气,从阴影中走出。两人后背都已被冷汗浸湿。
“好险……”凌霜低声道,随即眼神一凝,指着刚才他们翻找过的书架下层,“你看那里!”
沈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一堆账册下面,似乎压着一本不太起眼的、封面没有任何标识的册子。刚才情急之下,竟没有注意到。
他抽出那本册子,入手感觉纸张质地与普通账册略有不同。就着高窗透入的微光快速翻阅,里面记录的并非正式的账目,而是一笔笔隐秘的贿赂记录!时间、人物、金额、事由,记载得清清楚楚!
其中多条记录指向李坤,受贿金额从几十两到数百两不等,行贿方包括多家皇商,张记粮铺赫然在列。而更让沈砚和凌霜心惊的是,在最新的一页上,清楚地写着:“王虎(吏部尚书侄)收银二百两,代转吏部。”而“王虎”二字,墨迹明显比其他字要新,似乎是后来添加或重点标注的!
“王虎……吏部尚书……”沈砚和凌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案件的性质再次升级,从一个户部主事的贪腐,牵扯到了吏部尚书的侄子,甚至可能直接指向吏部尚书本人!
“必须把这个带出去!”沈砚当机立断,将这本受贿记录塞进贴身内衣里。这比那些账本更有杀伤力!
两人不敢再停留,仔细清理了留下的痕迹,确认外面无人后,再次由沈砚打开门锁,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户部存档房,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之中。
这一次联手夜探,不仅拿到了关键证据,更让沈砚和凌霜之间建立了一种基于共同冒险和目标的初步信任。他们都明白,手中的这份受贿记录,是一把双刃剑,既能斩向敌人,也可能伤到自己。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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