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冲高压测试台就是个吓人的玩意儿。楚云飞用废旧变压器、电容器和火花间隙拼凑出来的,测试时“噼啪”作响,蓝白色的电火花能蹿出半尺长,空气里满是臭氧味。第一批精心制备的薄膜样品送进去,没撑几下,不是“啪”一声脆响被电晕烧出个焦黑的小洞,就是无声无息地沿着某个方向撕裂开一道细缝。
“杂质!厚度不均!分子链排得太乱!”楚云飞盯着显微镜下失败样品的切片,眼睛布满血丝,“咱们的土法流延,溶液靠重力自然流淌在玻璃板上,溶剂挥发时各处速度不一样,薄膜里头就像乱麻堆,还有灰尘和气泡。这哪经得住高压电打?”
实验室里一片低气压。元件厂那边已经来催过两次,话里话外都是“国家任务等不起”。
就在这时,陈静宜“适时”地出现了,带来了几份影印的欧洲技术资料,以及一个“好消息”。
“楚工,这是瑞士一家公司关于‘双轴拉伸聚酯薄膜’的部分工艺参数讨论,虽然材料不同,但原理相通,或许有参考价值。”她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另外,基金会经过评估,可以提前启动那台二手小型双轴拉伸实验机的转让程序。这台机器虽然旧,但保养得很好,能实现精确的温度控制和双向同步拉伸,对改善薄膜的取向度和均匀性,应该会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她把一份简单的设备参数清单和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推到楚云飞面前。照片上那台机器有着精密的导轨和夹持机构,在这个年代看来,确实堪称“神器”。
楚云飞的手在照片上摩挲了一下,喉结动了动,没说话。诱惑太大了。这几乎是他当前困境唯一的、快速的解决希望。
“当然,基金会也希望未来的‘试制车间’能在应用过程中,提供一些不涉及核心工艺的、匿名的性能数据反馈,帮助我们完善技术数据库。这是互惠互利。”陈静宜微笑着补充,“另外,关于合资公司的方案,我们可以继续探讨一个更灵活的架构,比如,先以‘技术合作与设备租赁’的模式启动?”
用设备换数据,同时以更温和的方式渗透。陈静宜退了一步,却依然紧扣目标。
楚云飞没有当场答复,只说需要讨论。
消息传到正在为“试制车间”跑手续的周大锤和林爱国耳朵里,反应截然不同。
“借猫生蛋?”周大锤嗤之以鼻,“猫是人家的,蛋下了算谁的?还‘租赁’?到时候机器有点毛病,零配件都得求着他们,脖子不就让人掐住了?”
林爱国却在想另一个问题:“师父,楚工,咱们是不是把问题想得太复杂了?改善薄膜均匀性,非得要那么精贵的洋机器吗?”
楚云飞抬眼看他:“你有主意?”
“我也没把握,就是瞎琢磨。”林爱国挠挠头,“咱们流延不均匀,主要是溶液摊开时各处干得快慢不一样。我瞅着食堂王师傅摊煎饼,为啥能摊那么匀?除了手艺,他那鏊子是热的,而且底下火候匀。咱们能不能也把流延的玻璃板加热?让溶剂蒸发更均匀?还有,溶液流下去的时候,能不能在玻璃板前面加个薄薄的、能左右缓慢刮动的钢片(类似刮刀),帮着把溶液赶匀实了?这比拉伸机简单多了,咱们自己就能捣鼓。”
这是把未来“刮刀涂布”和“热台流延”的初级思路,用食堂摊煎饼的比喻说了出来。
楚云飞愣了愣,随即眼睛发亮:“加热控温……机械刮平……对啊!咱们之前怎么就只想着自然流平?这是思路问题!虽然比不上拉伸机的效果,但肯定比现在强!可以试试!”
说干就干。技术组立刻动手改造。用废旧电炉丝盘在厚钢板下做成简易加热台,用调压器粗略控温;用报废的千分尺底座和一根磨平的钢条,做成一个手动可调间隙、能缓慢平移的“土刮刀”。虽然粗糙,但原理通了。
第一次试验,加热温度没掌握好,薄膜烤焦了。第二次,刮刀间隙没调匀,薄膜一边厚一边薄。第三次……薄膜的均匀性肉眼可见地提高了!虽然离理想状态还差得远,但至少是一个明确的改进方向。
楚云飞拿着这片“土法改良”的薄膜,心情复杂。一方面为突破高兴,另一方面也清楚,这和双轴拉伸机的效果有质的差距。但这是自己的路。
就在技术组苦战“摊煎饼”工艺时,林爱国关于“第三条路”的想法逐渐成形。他找机会向周大锤和楚云飞详细阐述。
“咱们国家现在到处都缺好东西,但不是每个厂都有咱们这运气,能碰上陈博士这样的‘外援’。”林爱国摊开一张他偷偷收集的、记着几家可能有类似需求的兄弟单位信息的小本子,“你们看,红光无线电元件厂要绝缘薄膜,东风电机厂好像也在找耐高温的槽楔材料,还有前进化工厂,听说需要一种耐腐蚀的滤膜……需求是散的,但根子上,可能都跟咱们这‘塑料王’有点关联。”
“你的意思是……”楚云飞若有所思。
“咱们能不能以‘解决国家急需’的名义,向上级打报告,申请成立一个松散型的‘特种高分子材料应用协作组’?”林爱国压低声音,“咱们厂牵头,把这几家有需求的单位拉进来。咱们出技术雏形和实验能力,他们出部分资金、设备需求、还有最要紧的——应用场景和测试反馈。用大家的钱和需求,共同攻关,把薄膜制备和后续加工的关键设备搞出来。成了,成果共享,各家根据自己的需求去发展下游产品;不成,风险共担。这叫‘众人拾柴火焰高’,总比咱们一家单打独斗,或者把脖子伸给别人掐着强。”
周大锤听得直拍大腿:“这主意好!都是兄弟单位,为国家办事,谁也说不出个‘不’字!就是这‘协作组’咋个搞法?没先例啊!”
楚云飞沉思良久:“思路是好的,但操作起来千难万难。跨系统协调、资金管理、成果分配、责任界定……都是问题。而且,这等于把咱们的技术底子,部分暴露给协作单位了。”
“所以咱们得立规矩。”林爱国显然想过,“协作组只针对产业化过程中的共性设备难题,比如流延机、拉伸机、测试仪器。核心的原料合成、基础配方,还是咱们自己掌握。各家根据自己需求,购买或租用协作组攻关出来的设备,或者委托加工。这样,既保住了根本,又解决了大家共同的难题。”
这个构想大胆而超前,触及了计划经济体制下“单位所有制”的边界,但又在“社会主义协作”的政治正确框架内。
就在他们三人密议时,陈静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再次“偶遇”林爱国,这次话题更直接。
“小林,我听说你们在自力更生改进流延工艺,很有精神。”她笑容依旧,“但技术的飞跃,有时需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那台拉伸机,基金会可以以象征性价格,先租借给你们使用一年,一年后视情况再议。条件很简单:使用期间,定期提供设备运行数据和所生产薄膜的部分基础性能数据(不涉及配方工艺)。这个条件,应该非常优厚了。”
先租后买,数据要求进一步降低,几乎是白送的馅饼。
林爱国看着她诚恳的笑容,知道这很可能是对方最后的、也是最难拒绝的报价。
一边是几乎唾手可得的关键设备,用数据换取快速突破;另一边是充满不确定性、需要艰难协调的“自主协作”之路。
楚云飞的“摊煎饼”工艺刚有起色,但前路漫漫;周大锤盼着“试制车间”早日批下来,好大干一场;而林爱国构想的“协作组”,还只是纸上谈兵。
三条路,摆在面前。
科技树的生长,再次来到了岔路口。
是吃下眼前这颗裹着糖衣的“洋药丸”?
还是继续用“鸡屎藤”加“土刮刀”,熬一碗见效慢、但根子正的苦汤药?
或者,尝试走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协作共享”之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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