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界面彻底暗淡下去后，沈清言静坐了许久。那本被收入暗格的蓝皮书，像是一个无声的句号，也为那段与系统相伴的奇异岁月画上了休止符。空落与释然交织的感觉还在心头盘桓，他正打算收敛心绪，重新专注于眼前的事务时——
一点极其微弱的淡蓝色光晕，毫无征兆地在他书案正中央的空气中重新浮现。
光晕非常小，如同风中的残烛，摇曳不定，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湮灭。但沈清言一眼就认出，那是系统最后残留的、几乎难以辨识的能量波动。
【不是……结束了吗？】他心中讶异，凝神看去。
那光晕没有形成任何界面，只是断断续续地、极其艰难地传递出最后几段冰冷而机械的意念，比之前更加破碎，仿佛每一个字都在消耗最后的余烬：
【检测……到……附属能量池……‘吃瓜值’……残余……】
【强制……进行……最终……结算……兑换……】
【基于……宿主……行为模式……及……历史记录……偏好分析……】
【匹配……纪念性……物品……兑换……】
吃瓜值？沈清言愣了一下，才想起那是系统早期某个版本里，附带的一个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计数项。据说是记录他“观测到重要人物互动或隐秘事件时产生的情绪波动值”，他一直没搞懂这玩意儿具体有什么用，兑换列表里也从未出现过需要消耗“吃瓜值”的物品，久而久之就完全忘在了脑后。没想到系统在彻底消失前，连这点边角料都要结算清楚？
【还真是……一丝不苟到抠门啊。】他无奈地想。
那缕微光似乎完成了最后的“匹配”运算，光芒极其短暂地凝聚了一下。
紧接着，只听一声轻微的、仿佛什么东西从极高空落在柔软绒布上的“噗”声，光芒彻底消散。
而在原本光晕悬浮的位置，书案的紫檀木面上，凭空多出了一件物事。
沈清言定睛看去。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造型颇为奇特的物件。非金非木，触手温润，带着一种类似暖玉的质感，却又比玉轻盈。主体呈流畅的椭圆状，边缘圆润，表面有着细微的、仿佛天然形成的暗纹，在烛光下流转着低调的光泽。它看起来不像任何已知的器具，没有明显的按钮或接口，只在中心位置，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此刻黯淡无光的透明晶体。
这是什么？
几乎就在他目光触及这古怪仪器的同时，一段清晰了许多（大概是最后能量集中传输）的意念说明，直接印入他的脑海：
【物品名称：心声收录仪（纪念版）】
【来源：系统最终结算，附属能量“吃瓜值”强制兑换产物。】
【功能描述：可单向录制、存储、并回放以本仪器使用者为中心，半径十米范围内，特定目标所散发出的、最为强烈鲜明的“心声”波动（注：本仪器经特殊绑定，主要针对及优化收录绑定者沈清言本人的“心声”逸散）。收录与回放需消耗仪器内置残余能量。】
【附加说明：本仪器为纯纪念性质娱乐道具，无实际增益、预言、探测、干涉等辅助功能。内置能量有限，耗尽后将转化为普通 inert 物质纪念品，仅具观赏与回忆价值。】
【特别提示：珍惜最后的“声音”。】
沈清言：“……”
他盯着手里这个温润小巧、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有点精致的“纪念品”，半晌没回过神来。
【心……心声收录仪？】他慢慢消化着那段说明，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还……纪念版？主要收录我自己的心声？！】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荒谬、哭笑不得和一丝淡淡“社死”预感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
【这算什么毕业礼物？！啊？！】内心疯狂吐槽的欲望前所未有的强烈，【吃瓜值换来的……所以这玩意儿本质上是个‘我自己的八卦记录仪’？还是‘沈清言内心弹幕黑历史存档器’？！系统你最后还要坑我一把是吧？！纯娱乐道具？娱乐谁？娱乐我自己吗？！看着自己以前怎么在心里疯狂吐槽皇帝、摄政王、满朝文武还有各种破事？！】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某个时候，自己手贱回放录音，然后被自己当年那些中二、暴躁、怂包或者掉节操的内心oS尬得满地找洞钻的悲惨画面。
【珍惜最后的‘声音’……】他咬牙切齿地重复着那个特别提示，【我真是……谢谢你的贴心啊！】
无语凝噎了半晌，沈清言才稍微冷静下来。他捏着这个“心声收录仪”，翻来覆去地看。除了造型别致、材质特殊，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那颗小米粒似的晶体依旧黯淡。
说明里说它需要消耗内置能量才能工作，而且能量有限，用完就变成普通摆设。
“要不……试试？”一个念头鬼使神差地冒了出来。毕竟，这大概是系统留下的、唯一还能产生一点“互动”的东西了。而且，他也确实有点好奇，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个“收录”法？真的能录下那些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时常乱飘的内心戏？
他拿着仪器，目光在书房里扫了一圈，最后，几乎是习惯性地，某个玄色冷峻的身影跳入了脑海。
沈清言清了清嗓子，坐正身体，对着手中安静躺着的仪器，在心底非常清晰、非常认真地默想（吐槽）了一句：
【萧绝这家伙，整天板着张脸，走路都没声音，跟个背后灵似的，迟早吓出人命。】
念头刚落——
嗡。
手中那非金非木的仪器，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中心那颗米粒大小的透明晶体，倏地亮起一抹极其短暂、几乎难以捕捉的淡金色微光，快得像错觉，随即又恢复了黯淡。
与此同时，沈清言感到仪器内部似乎有某种极其细微的“流动感”完成了，仿佛一滴水落进了平静的湖面，漾开一丝涟漪后重归平静。
“……这就……录上了？”沈清言有些愕然。他什么都没操作，只是对着它想了一句话。
他尝试集中精神，对着仪器“下达”回放的指令。仪器毫无反应。
【看来需要某种特定的触发方式，或者……能量只够录，不够随便放？】他猜测着，又想到说明里写的“最为强烈鲜明的‘心声’”，自己刚才那句吐槽，情绪（怨念）确实挺鲜明的。
他把玩着这个小小的仪器，最初的荒谬感和吐槽欲渐渐平复，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弥漫开来。
系统用它一贯的、带着点恶趣味和难以捉摸风格的方式，留下了最后一件礼物。这东西没什么实际用处，甚至可能是个“社死”隐患，但它又确确实实，与他沈清言这个“穿越者”最独特、最私密的一部分——那些无法宣之于口、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内心oS——紧密相关。
它像是一个无声的见证者，记录着他是如何带着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在这个古老的时空里挣扎、适应、吐槽、并一步步走到今天的。那些内心的波澜、牢骚、灵光一闪和情绪碎片，或许才是他作为“沈清言”最真实的轨迹，远比外表的官职、成就更贴近内核。
“纪念品……”他低声重复，指尖拂过仪器温润的表面。
或许，系统在彻底消散前，并非只是机械地结算边角料。它或许“理解”（以它那种机械的方式）这些“心声”对宿主而言意味着什么——那是他与过去世界最后的、隐秘的联结，是他独特性的一部分，也是他在这条“显赫之路”上，无人可诉的、最真实的陪伴与宣泄。
所以，它把这些“声音”，用这种近乎玩笑却又无比贴切的方式，封存起来，还给了他。
沈清言轻轻摩挲着仪器，心中的最后一丝怅惘，似乎也被这略带调侃的温情冲淡了。
他将“心声收录仪”放在书案上，与笔墨纸砚并列。它看起来依然像个有点特别的摆件。
窗外，天色将明未明，最深的黑暗正在褪去。
沈清言吹熄了摇曳一夜的烛火，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颈。系统彻底离开了，最后的礼物也送到了。前路再无提示音，也无积分栏，只有他自己，和这个他已然身处其中、并开始试图改变的时代。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晨微凉而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带着泥土和花草的气息。东方天际，已露出一线鱼肚白。
新的一天，真正属于他沈清言——而不仅仅是“系统宿主”——的全新一天，即将开始。
他回头，看了一眼书案上那静静躺着的奇特仪器，和藏着蓝皮书的暗格方向，微微一笑。
然后，转身，从容地走向门外，去迎接晨光，也迎接那不再有“系统”，却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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