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春的心骤然沉了下去。
她强忍着即将喷涌而出的泪水，哽咽着说：“妈，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到明年孩子出生，这家里大大小小五口人，你说说，怎么能住得下？”
刘素云沉默了，之前她还敢说“大不了她带着孩子回老家”这种话，可现在她连这话也不敢说了。
别说梁春不让她带，就是让她带回去，她一年比一年老，再带着个孩子，那李慧娟能容得下她？
唉，她在心里长叹一声，人老了可真难啊。没钱的话向子女伸手，过那种没有尊严的日子难，现在她是有钱也难。
以前有老头子在，李慧娟还能有所忌惮，她的日子好歹还好过一些，可现在，她老婆子孤身一人，谁又会把她放在眼里？
想到这些，刘素云不禁悲从中来，两行老泪从蜡黄的脸上蜿蜒而下。
看到刘素云流泪，梁春一下子就心软了。
站在刘素云的立场上想想，她确实也挺难的，答应了一个儿媳妇，另一个儿媳妇就不依不饶，如果换作是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可是，那可是10万块啊，眼看就要到手了，却转瞬间又化成了一阵飘然远去的风。
梁春还是不能罢手。
她递给刘素云一张纸巾，狠下心说道：“妈，你还是兑现承诺把那钱拿出来，让我们先把房子换了吧，你不要怕李慧娟跟你闹，有我和老二帮你顶着。你也不用担心你的养老问题，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一直在我这里住下去。”
刘素云擦了擦眼泪，狠心说了实话：“梁春，这钱我真的不能拿出来给你，要是给了你，这家就乱套了，我已经给你姐打过电话了，她这两天有时间就会回来……”
梁春有些气恼：“可是，妈，这是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因为李慧娟一闹，你就遂了她的意，要是闹有用的话，那我现在也闹，你会不会把钱给我？”
刘素云低下头，怯怯地说：“我没有遂她的意，那钱我也没有给她，所以我才会叫你姐回来，让她做个证人，这钱暂时就放在她那里，谁也不给。”
要钱未果，梁春悻悻地进了房间。
刘素云又长叹一声，当个老人真难啊，怎么做都不对，到哪个儿媳妇跟前都落不着好。
早知这样，为啥要生两个儿子？多子难道真的就多福吗？
刘素云第一次对这个观念产生了怀疑。
隔天，冯建芬开车从市里来到了县城冯建林的家。
刘素云又把冯建树两口子叫来，召集全家开了一个会。
会议由冯建芬主持，她提议那10万块钱就按那天她说的办，全部作为刘素云的养老钱，以后她生老病死等一切花费，全部从这10万块里出。
刘素云补充，最后如果花不完的话，剩下的由他们姐弟三人平分，如果不够，差额由三姐弟均摊。
“这钱呢，我暂时也用不着，就放在你姐那里保管，平时我的日常开销也不用你们管，我还有点承包土地的钱，也够我花了，就这么办吧。”
说完，她把自己的银行卡递给了冯建芬。
冯建芬接过卡，心里漫过一股酸涩，同时还有些恼怒。这两个弟媳妇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没本事挣钱，就只会眼巴巴地盯着老娘的这点棺材本儿，却忘了自己本该尽的义务。
她的目光从众人的脸上依次扫过，说出来的话坚定有力：“给咱妈养老是咱们三个应尽的义务，就按咱妈说的，这钱先放我这儿，以后用于她看病住院的费用，要是花不完，你们两个平分，我一分也不要，不够的话，我一个人包圆。另外，我还有个提议……”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冯建芬，除了刘素云，每个人的心都向上提了半截。
冯建芬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咱妈承包土地的钱每年只有一千多，合到每个月只有不到200块，根本不够她的日常开销。所以，从这个月开始，咱们每人每月给咱妈500块钱的零花钱，大家都发表一下意见吧。”
此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几秒钟后，冯建芬当场拍板：“那好，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大家先把这个月的钱给了，我先来。”
说完，她从自己的包里掏出500块现金，放在了刘素云面前的茶几上。
冯建林也从口袋里掏了500块钱，慢吞吞地放在了刘素云的面前。
刘素云嘴一咧，哭了。
冯建芬笑着说：“妈，你哭什么，你看你的孩子们多孝顺，咱村里有的人家，为了老人的养老问题打得头破血流，你看咱家，一声不响的就都出了。老三，该你了。”
冯建树红着脸捅了捅李慧娟的胳膊，钱的事他做不了主，他口袋里的钱从来就没有超过50块。
李慧娟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狠狠瞪了冯建树一眼，转头对冯建芬说道：“姐，你电话里没说，我也没带钱……”
“没带不碍事，我先替你出了，下个月你一块给了。对了，以后每个月的1号，大家把钱转给我，由我给咱妈送过来，这样最公平，谁也不用担心哪个人忘了给，老三，下个月你转给我1000。”
说完，她又掏出500块放在刘素云的面前。
此时，李慧娟的心里已经血流成河，一分钱没有分到不说，一年还得白白贴进6000块，刘素云要是能再活10年，她就被榨干了。
不，等不到刘素云死，说不定她自己就先死了。
想到自己连件衣服都舍不得买，一年却要给刘素云6000块，李慧娟的心仿佛都被撕成了碎片。
冯建芬和冯建树两口子相继离开后，当着刘素云的面，梁春忍不住哭了起来。
刘素云慌了：“春儿，你别哭啊，对孩子不好。”
梁春瞪着冯建林，委屈的泪水一泻而下：“都怨你没本事挣不来钱，住这么屁大点的房子，要养两个孩子，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刘素云也哭了：“都是我不好，我说话不算数，可是，我也很为难啊，这样吧，你们的500块不用给了，我不要……”
冯建林生气地说：“得了吧，我们也不差这500块，要是让李慧娟知道，还不知道要喷什么粪，要怪就怪我们……没考虑好。”
他本来想说，要怪就怪我们太相信你，但看到刘素云那伤心的模样，还是没忍心说出来。
晚上回到房间，梁春对冯建林说：“你别怪我不孝顺，是你妈先说话不算数的，要是房子买不了，只有请你妈回老家去住了。”
冯建林瞪大了眼睛：“你让妈回去，谁帮你带孩子？”
梁春赌气似的说道：“我自己生的孩子自己带，薇薇小时候她没带，我这不也熬过来了？”
冯建林深吸一口气：“好，就算你能自己带，薇薇明年就上六年级了，她的学习谁来管？你还要不要上班？你要上不了班，我一个人的工资怎么养活得了一家四口，不，是五口，还得加上我妈。”
“那你说怎么办，要不我明天就去把孩子打了。”
冯建林无力地垂下头，十指深深地插进头发里。
人到中年，真他妈难啊，现在如果有人出钱买他的肾，他一定不带一点犹豫地躺到手术床上，恳请医生痛快地给他来一刀。
突然，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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