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洞穴里,只有温泉水流的汩汩声,以及岩壁偶尔滴落的水珠声,清晰得令人心悸。
陈源背靠着温热潮湿的岩壁,手里握着那面从山谷捡来的、模糊的铜镜。镜中映出的那张脸,陌生而狰狞,血迹、污垢和深陷的眼窝,共同勾勒出一幅末日幸存者的标准画像。但最让他感到陌生的,是那双眼睛——曾经作为主簿的谨慎圆滑,作为领袖的沉重责任,作为丈夫父亲的牵肠挂肚,甚至不久前还残存的一丝对同伴的愧疚与温情,此刻都已消失殆尽。
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以及在那平静之下,如地下暗河般冰冷流淌的生存意志。
赵氏死了。
就在他返回这个洞穴后不久。
他带着那半块硬面饼、新缴获的腰刀和一点火绒回来时,赵氏还蜷缩在原来的位置,似乎睡着了。但当他把东西放下,弄出些许声响时,赵氏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惊醒,关切地望过来。
洞穴里幽光晦暗,陈源起初并未在意。他实在太累了,伤口的疼痛和精神的虚脱让他只想立刻坐下休息。他靠坐在另一边,费力地嚼着那硬如石头的面饼,就着温泉水吞咽下去。胃里有了点东西,冰冷的四肢才仿佛找回了一丝知觉。
直到他准备处理一下后背的伤口,叫了赵氏两声,却依然没有得到回应时,他才察觉到不对劲。
他拄着拐杖,忍着痛挪过去。赵氏侧躺着,面向岩壁,一动不动。陈源用拐杖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没有反应。他心中一沉,蹲下身(这个动作几乎让他痛呼出声),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气息全无。
手指触碰到她的脸颊,一片冰凉,早已失去了活人的温度。尸僵似乎都已经开始出现。
陈源缩回手,就着洞穴顶部苔藓的微光,仔细看了看。赵氏脸上并没有痛苦或惊恐的神色,反而是一种彻底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松弛。她的眼睛闭着,嘴角微微下垂,像是终于卸下了所有重担,沉入了永久的黑甜乡。
怎么死的?伤势?她明明没有在刚才的混乱中受到致命伤。惊吓过度?心力交瘁?还是这温暖洞穴中某种看不见的毒气?陈源不知道,也不打算深究。或许就是连日来的饥饿、恐惧、悲伤,加上目睹所有同伴惨死后精神彻底崩溃,让这具早已透支的身体选择了最直接的罢工程序——心脏停止了跳动。
没有挣扎,没有遗言,就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静悄悄地走了。
陈源默默地看着赵氏冰冷的尸体,看了很久。心中没有波澜,没有悲伤,甚至没有多少意外。仿佛这只是预料之中的、必然会发生的一幕。最后一名同伴,以这种方式,退出了这场残酷的生存游戏。
也好。
这两个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脑海,冰冷而清晰。不用再面对如何安置她的难题,不用再考虑一个累赘对逃亡的影响,不用再被任何“同伴”、“责任”之类的概念束缚。所有的拖累、所有的软肋、所有可能导致犹豫和错误决策的情感联系,至此,被彻底斩断。
他伸出手,合上了赵氏未曾瞑目(其实闭着)的双眼——这或许是他能为这位一路跟随、照顾他到最后的女仆,所做的唯一,也是最后一件带有“人味”的事。动作机械,没有多余的感情。
然后,他开始冷静地搜检赵氏的遗物。她身上几乎一无所有,只有几片破烂的布条,一个空空如也的小布袋,以及一块用来包头、同样脏污不堪的旧布巾。陈源拿走了那块相对大些的布巾,可以用来包扎或者过滤。至于尸体……他看了一眼温泉溪流。水流不算急,但足以带走一具不重的尸身。
他没有犹豫。用尽力气,将赵氏已然僵硬的尸体拖到溪边,推入水中。温热的硫磺水裹挟着那具苍白的身躯,缓缓流向洞穴深处未知的黑暗。水面泛起几圈涟漪,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仿佛从未有什么存在过。
做完这一切,陈源回到之前的位置坐下,后背和腿上的伤口因为刚才的用力而再次传来尖锐的痛楚。但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痛苦,将它视为身体的一部分,如同呼吸般自然。
现在,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绝对的孤独感如同洞穴本身冰冷的岩石,从四面八方包裹上来。
但这种孤独,并未带来恐惧或悲伤,反而让他感到一种异样的……轻松。
所有的决定,将只关乎他一个人的生死;所有的风险,将只由他一人承担;所有的资源,将只供他一人使用。不必再权衡,不必再照顾,不必再为任何人的目光或感受负责。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那枚女儿的玉佩。温润的触感传来,这是他与过往世界、与失散家人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情感联结。
玉佩在幽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似乎能驱散一些洞穴的阴寒。
他凝视了片刻,将它更紧地贴在胸口,然后仔细塞回衣内最贴身的位置。
接着,他取出了那面拜影教的木面具。冰冷,滑腻,上面的纹路在微光下显得格外诡异。他曾用它威慑野人,似乎这东西代表着某种权力或禁忌。他将面具拿在手中掂量,最终还是将它收了起来,放在行囊容易取用的外侧。
最后,他审视着自己目前的所有:一把较好的带鞘腰刀,一根拐杖,几块火镰和受潮的火绒,一个皮水囊,半块硬面饼,一块从赵氏那里得来的旧布巾,一枚玉佩,一面诡异面具,以及满身的伤痛。
资源匮乏到了极点,但目标也前所未有的清晰——活下去,弄清楚这末日的根源,如果可能,如果不可能……那就尽可能让这苟延残喘的生命,活得明白一点。
洞穴依旧,幽光晦暗,水流潺潺。但陈源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不同了。那个曾心怀牵挂、试图领导众人挣扎求存的“陈主簿”已经死在了外面那片血腥的山谷里,死在了同伴接连倒下的身影中,最终,也随着赵氏的尸体,被温泉水带走了。
现在占据这具伤痕累累躯壳的,是一个没有过去、只有现在和未来的“独狼”。他的名字或许还叫陈源,但那只是一个符号,一个用于在这地狱里辨认自己残存人性的、无关紧要的标签。
他摸了摸自己肿胀发紫的小腿,又感受了一下后背绷带下火辣辣的伤口。生存的第一道坎,就是这身伤。如果不能控制,一切都是空谈。
他挣扎着挪到温泉溪流边,重新解开腿上的布条,将伤处浸泡在温热的硫磺水中。刺痛传来,他面不改色。然后,他做了一件极其冒险,但又可能是唯一能阻止坏疽蔓延的事——他抽出了那把新得的、相对锋利的腰刀,在温泉水里反复冲洗,又凑到一处发光的苔藓旁,就着微光,仔细检查了刀刃。
接着,他咬住一根随手捡来的木棍,将刀刃对准了自己小腿伤口边缘那已经明显发紫、失去知觉的皮肤和腐败组织。
没有麻药,没有助手,只有冰冷的决心和温热的硫磺水。
刀尖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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