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块木板在陈源身后沉重合拢,将外间光怪陆离的炼狱彻底隔绝。绝对的黑暗如浓墨般倾泻而下,瞬间吞噬了三人,唯有头顶缝隙间漏下的几缕微光,在翻涌的尘埃与烟雾中艰难地切割出模糊的光路。
死寂,比任何声响都更令人心悸的死寂,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咳!咳咳!压抑不住的呛咳声终于撕裂了这片寂静。浓烟如毒蛇般钻入肺腑,刺痛着双眼。陈源被呛得几乎窒息,他猛地回头,目光在陈福身上那件厚实的粗麻短褐上停留了一瞬——那布料看起来足够厚实,或许能堵住缝隙。这个念头让他喉咙发紧,但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哑着嗓子厉声道:陈福,把你外衫脱下来!快!
老仆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但在主人严厉甚至有些疯狂的目光逼视下,不敢有丝毫违逆。他颤抖着,慌忙解下那件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脏污短褐,递了过去。陈源一把夺过,看也不看便发狠地塞进门板最大的裂隙,又胡乱压上一个空麻袋。烟雾稍减,但那股混合了焦糊、尸臭与汗血腥臊的恶浊气息,却沉甸甸地淤积在这方寸之地,令人几欲作呕。
黑暗中,粗重惊惧的喘息声彼此交织。陈福光着枯瘦的上身,在阴冷的地窖里抱紧双臂,瑟瑟发抖,却不敢发出任何怨言。
老…老爷…陈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在这密闭的黑暗里显得格外脆弱,咱们…咱们会不会就憋死在这儿了…
住口!陈源低声厉喝,声音却同样干涩发虚,火…火总有烧完的时候!噤声,节省气力!他何尝不知危险?地窖能有多大?空气够撑几时?头顶的梁柱能承重多久?一切都是未知。他只能强迫自己冷静,眼球竭力地在墨色中逡巡,试图捕捉任何一丝轮廓。
渐渐地,模糊的阴影开始显现。地窖不大,四壁是阴冷潮湿的夯土,散发着陈年的霉味。近处散乱堆着麻袋和杂物,更深处则隐于一片令人不安的浓黑。
栓子,陈源压低声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窖里,除了粮和酒,还有什么?有没有旁的路?通气孔在哪儿?
没…没路了…栓子的哭腔里满是绝望,就…就顶上这一个口子…通气孔…好像…好像在墙根角上,拿草塞着的…我…我找不着…
心,又沉下去一分。
摸!都给我仔细摸!不能干等!陈源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焦躁。三人立刻像盲人般,手脚并用地在冰冷的地面和杂物间探索。
陈福在麻袋里摸到些干硬硌手的饼子和粗粝的小米,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栓子则抱紧了角落里找到的另外半坛烈酒,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陈源小心翼翼地向深处探去。脚尖忽然踢到一物,发出一声脆响,在死寂中惊得三人一颤。他蹲身摸索,是几个冰冷的空酒坛。再往里,指尖触到了一样不同的东西——木质,表面粗糙,还带着冰凉的金属附件。
一口箱子?孙掌柜竟在窖中藏了箱箧?
心跳莫名加速。他仔细摸索,锁头并不十分坚固。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驱使下,他摸到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对准锁头狠狠砸去!
铛!铛!
刺耳的敲击声在地窖中回荡,震得人心发慌。
老爷?陈福的声音带着惊疑。
陈源不答,只是更狠地砸下。终于,一声脆响,锁鼻崩裂。他深吸一口满是霉味的空气,猛地掀开了箱盖。
即便光线晦暗,箱内之物仍让他瞬间屏息——
最上层,是一件叠放齐整的青色细棉布直裰,质地绝非寻常市井之物。其下,是几锭沉甸甸、泛着冷光的官银!一旁还散着一小串铜钱。而最让他瞳孔骤缩的是,压在银两旁的那把带鞘短刀!刀柄光滑,显是常被摩挲,鲨皮鞘朴素却透着寒意。
这绝非一个寻常货栈掌柜该有的东西!孙掌柜,你究竟是何人?
陈源只觉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非喜反惊。他几乎是本能地抓起短刀,将短刀连鞘紧紧握在手中,那实在的触感似乎带来了一丝扭曲的安全感。刚合上箱盖,栓子那边便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呼。
这…这是啥?!
陈源立刻警觉,握紧带鞘的短刀循声摸去:何事?
只见在地窖最深处的角落,并非土墙,而是用数根粗壮原木加固出的一个狭窄隔间,形同牢笼。木栏间隙狭窄,内里堆着厚厚的枯草。
而就在那枯草堆上,赫然蜷缩着一团模糊的、毫无声息的黑影!
人形?尸首?
三人的心脏刹那间提到了嗓子眼!这地窖里竟还关着人?!是死是活?
陈源将短刀横于身前,示意二人后退,自己则缓步逼近木栏,压低声线喝道:谁?!里面是谁?!
无声无息。那黑影死寂如顽石。
栓子牙齿咯咯作响:掌…掌柜的…他以前…有时会独自下来…从不让我们靠近这儿…
陈源心头疑云大起,眯眼努力分辨。那黑影脚踝处似乎锁着粗重铁链,另一端深钉入后方石墙。衣衫褴褛不堪,须发虬结缭乱,彻底掩盖了面容,难辨年岁样貌。
他不敢贸然用武器接触,目光在脚下急速扫视,随即弯腰从散乱的杂物中迅速拾起一截半朽的破木棍。他极谨慎地探出木棍,透过木栏缝隙,用棍头轻轻戳了戳那黑影的手臂。
毫无反应。
莫非真是死了?
就在他心神稍懈,准备扔掉木棍的电光石火间——
嗬……
一声极其微弱、干涩得如同破风箱竭尽全力抽气般的异响,猛地从那处迸发!
那绝非活人呼吸之声,倒似喉管破裂后漏风的嘶啸,却又诡异地裹挟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生机!
紧接着,那蜷缩的黑影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娘呀——!栓子骇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
陈福也惊叫半声,踉跄暴退。
陈源更是头皮发麻,周身寒毛倒竖!在极致的惊惧驱动下,他猛地扔开木棍,右手几乎是本能地瞬间握紧刀柄,地一声将短刀彻底拔出!森寒的刀光在黑暗中一闪,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就要朝着木栏后的黑影猛刺过去!
然而,就在刀尖即将递出的最后一刹,一股残存的理智猛地拽住了他的动作——这东西被铁链牢牢锁着!孙掌柜将其深藏于此必有缘由!贸然攻击,万一引来更可怕的后果……
他手臂猛地一振,将已然出鞘的锋刃死死指向木栏之后,全身肌肉绷紧,进入了全神戒备的状态!他死死盯着那蠕动的黑影,刀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灼热滚烫。
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孙掌柜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究竟囚禁了何物?!
几乎与此同时,头顶上方,燃烧与嘶吼声似在减弱,另一种更令人不安的、细微却清晰的声,却开始绵绵不绝地渗了下来——那是梁木在烈火焚烧后,行将断裂的呻吟!
这地窖,眼看也要塌了!
前有莫名陡然苏醒,后有葬身活埋之危迫近。
才离火海,又陷死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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