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别院暗涌，恩威并施
紫霄宫后的密谈，如同在武当派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宋远桥、张翠山、殷素素三人将董天宝的提议禀明了暂居后山精舍的张三丰。
精舍内，檀香清幽。张三丰听完宋远桥的陈述，白眉微蹙，久久不语。他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更远的因果。最终，他轻叹一声，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勘破世情的淡然：“江湖风波恶，官海更甚。此子……心术深沉，手段酷烈，非是池中之物。与他合作，无异与虎谋皮。”
他看向神色挣扎的张翠山：“翠山，你性子刚直，素素出身特殊，此事关乎你二人性命与武当清誉，为师不便强求。但需谨记，无论作何抉择，须得问心无愧，量力而行。朝廷之力可借，却不可倚为根本。我武当立世之本，终究是‘道’字，而非权术。”
张翠山跪伏在地，声音哽咽：“师父，弟子……弟子连累师门了！”
“痴儿，”张三丰扶起他，温言道，“祸福无门，惟人自召。但既入我门，便是缘分。无论如何，武当总是你的后盾。”
有了师父这番虽不赞同却予以包容的表态，张翠山心中稍安，但那份沉重的抉择感并未减轻。他与殷素素、宋远桥商议良久，考虑到六大派绝不会轻易罢休，而董天宝代表的朝廷势力确实是眼下唯一能提供实质性庇护的力量，最终决定，暂时接受董天宝的“好意”，移居均州城内的锦衣卫别院。这既是避险，也是一种试探，看看这位董佥事究竟意欲何为。
当张翠山将这个决定告知等候在客院的董天宝时，董天宝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只是平静地点点头：“张五侠深明大义。请放心，在别院期间，二位安全，由本官一力承担。对外，便称二位需静养，暂不见客。”
当日下午，一行车马便悄无声息地下了武当山，驶入均州城西那座守卫森严的锦衣卫别院。别院外表古朴，内里却暗藏玄机，高墙深垒，明哨暗卡遍布，等闲之人绝难靠近。
董天宝将张翠山夫妇安置在一处独立的小院，环境清幽，日用之物一应俱全，甚至派了两名手脚麻利、口风严谨的仆妇伺候。表面上，礼数周到，无微不至。
是夜，董天宝在小院的书房内，与张翠山夫妇再次密谈。这一次，他带来了更具体的东西。
“张五侠，殷女侠，”董天宝从袖中取出一份薄薄的卷宗，放在桌上，“这是本官目前掌握的，关于昆仑派何太冲、班淑娴夫妇，以及崆峒派宗维侠的一些……不甚光彩的旧事。二位不妨一看。”
张翠山迟疑地拿起卷宗，与殷素素一同观看。越看，两人脸色越是震惊。里面详细记录了何太冲早年为争夺掌门之位，暗中构陷同门师兄的阴私；班淑娴与西域某邪派人物不清不楚的往来；以及宗维侠曾为谋取一套失传拳谱，杀害某小门派满门的血案……时间、地点、人证物证线索，虽非铁证如山，却也绝非空穴来风。
“这……这些都是真的？”张翠山手有些发抖，他虽知江湖并非全然光明，却也没想到这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一派之主，背后竟如此肮脏。
“锦衣卫办案，讲究证据。”董天宝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些虽非全部，但足以让他们投鼠忌器。若他们再敢以此番之事逼迫武当，二位便可酌情，将这些事情‘透露’出去。届时，看谁还有脸面站在道德高地上指摘他人？”
殷素素深吸一口气，看向董天宝的目光更加复杂：“董大人……为何要如此相助我夫妇？”她不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恩惠，尤其对方是锦衣卫。
董天宝迎上她的目光，坦然道：“本官说过，职责所在，维护安定，惩戒不法。此其一。其二，武当派乃正道楷模，张真人更是世所敬仰，朝廷亦愿与之善。相助二位，便是相助武当，亦是稳固江湖大局。至于其三……”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幽深：“本官与张真人，也算故人。不忍见其百岁高龄，还要为弟子之事忧心伤神。更不忍见忠良之后，侠义之辈，被小人逼迫，含冤莫白。”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将公心、私谊、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糅合在一起，让人难以分辨其真实意图。张翠山闻言，想起破庙中那道青影，心中不禁信了七八分，感激之情油然而生：“董大人高义，张翠山……感激不尽！”
董天宝摆摆手：“张五侠言重了。这些资料，二位可留下参详。此外，”他话锋一转，“关于金毛狮王谢逊与屠龙刀之事，虽乃江湖传闻，但既然牵涉甚广，朝廷亦不得不关注。不知二位……可知其中内情？若方便，可否告知一二？也好让本官心中有数，应对某些可能借题发挥之人。”
他终于将话题引向了核心。这才是他如此煞费苦心救援、庇护张翠山夫妇的最终目的之一——获取关于谢逊和屠龙刀的第一手情报。
张翠山脸色微变，与殷素素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犹豫。说出谢逊下落，便是背弃结义之情；不说，又恐辜负了董天宝的援手之恩，更怕朝廷因此对武当、对义兄产生更大的误解。
书房内，烛火跳跃，映照着三人各异的神色。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彼此轻微的呼吸声。恩情、义气、安危、秘密……种种情绪与考量，在这小小的书房内激烈碰撞。
董天宝并不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如同最有耐心的猎手。他知道，种子已经播下，现在需要的是让它在对方心中慢慢生根发芽。今夜，能得到多少信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张翠山夫妇彻底习惯依赖于他的“庇护”与“信息”，逐步瓦解他们的心防。
这别院，看似是安全的避风港，实则是另一张无形罗网的中心。而网中的猎物，正在猎手精心编织的“恩威”之中，一步步走向预设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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