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余晖散尽最后一丝余光,留恋的望了大地最后一眼,眼皮像浸了墨的棉絮,沉得格外快,瞬间便与月亮完成了交班。
今夜的月光格外艳丽,像是被人间河流上的莲灯照的通红,红的像个太阳。
街道的灯笼映着暖光,暖黄的光透过纱面洒下来,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圈软乎乎的光晕。
九叔正站在灯笼底下,指尖捏着片细碎的纸灰,轻轻替蔗姑拂去衣襟上的残渣,方才巷尾烧纸钱的余灰被风卷来,沾了她半片衣角。蔗姑笑着偏了偏身,抬手拢了拢鬓边的银钗,鬓角垂落的碎发在暖光里泛着浅绒色的光。
不远处的石阶上,阿瑶捧着只粗瓷碗,碗里是苏旭刚从糖水铺买来的红豆羹,白气顺着碗沿往上飘,裹着甜香钻进鼻腔。她小口啜着,舌尖触到温热的红豆,眉眼都弯了,连带着苏旭递过汤匙时的指尖,都沾了点暖意。
毛蛋也跟着苏旭二人混吃混喝。
连穿街而过的风,都似裹了蜜,卷着糖水铺的甜香、祈福纸的烟火气,慢悠悠地飘向远处。
可这暖融融的热闹里,秋生和文才却感觉自己像被隔在了另一层。
秋生攥着一串糖葫芦站在石阶下,红果裹着晶亮的糖衣,在灯笼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方才苏旭和阿瑶买了两串,吃剩的这串塞给了他,可他咬下一颗时,舌尖先触到的不是甜,竟是满口的酸涩,可能是山楂没熟透吧,他心里这样想着,酸意顺着舌尖往喉咙里钻,连带着糖衣的甜都淡了。
糖渣粘在嘴角,他抬手想擦,指尖刚碰到脸颊,又慢悠悠地放了下来。视线落在巷口的四人身上,心里像堵了团湿棉花,塞的满满的,但却是沉甸甸的。
他瞥了眼身旁的文才,那家伙早把方才的低落抛到了脑后,正踮着脚凑在不远处的人群里,脖子伸得老长,盯着卖艺师傅手里的青石砖。
那师傅穿件短打,胳膊上的肌肉绷得紧实,正把青石砖按在地上,另一只手举着铁锤,眼看就要砸下去。
文才看得眼睛都直了,巴掌拍得响亮,“好!砸!” 的喊声混在人群里,连额角的汗珠都顾不上擦。
“唉……” 秋生轻轻叹出一口气,胸口的闷意又重了些。
他望着巷口来来往往的人 —— 卖糖画的老汉正用铜勺在石板上画龙,孩子们围着拍手;穿蓝布衫的妇人提着菜篮,和熟人笑着打招呼;连风吹过槐树叶,都带着沙沙的热闹。
可他和文才站在这儿,倒像被这热闹落下的孩子,连地上的影子都被灯笼照得长长的,叠在一起却透着股孤单,倒也配得上这鬼节,他暗想道。
忽然,来时巷口听来的一句话猛地撞进脑子里 —— 那会儿他和文才跟在九叔他们后面,路过粮油铺时,听见两个老婆婆坐在门槛上唠嗑:“今晚东头老戏台那边,来了个戏班子,听说要唱戏呢!” “今天可是鬼节哎,唱。。。听的,你敢去听啊?”另一个老婆婆说道。可后面的话,因为离得远了,秋生没有听清楚。
当时他没在意,可此刻这消息像点亮了盏灯,秋生的眼睛瞬间亮了亮,攥着糖葫芦的手松了松,一把抓住文才的袖口:“走!带你去看唱戏的!”
文才正盯着卖艺师傅的铁锤,眼看就要砸到青石砖,手腕突然被拽得一紧,脚底下打了个趔趄,手里攥着的半块糖人都差点掉在地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秋生拽着往前挪,只能回头使劲望了眼那即将落下的铁锤,嘴里嘟囔个不停:“哎?还没看完呢!那师傅刚要砸砖,砸开了说不定有铜钱赏!”秋生没理他,拽着他往巷外走。
走了没一会儿,秋生就拉着文才拐进了一条些许荒凉的小巷,与之前热闹的街道形成两个场面。
秋生攥着糖葫芦,脸上露出将要看到热闹的笑容,身后的文才正踢踢踏踏踩着纸钱灰,抹着被烟熏的流泪的眼睛,嘴里骂骂咧咧:“都说了跟着师父和阿旭他们,你非得走一边,现在好了,这里啥也没有,就剩这些烧纸的钱的,怎么,你是想来给你家亲戚烧钱啊?”
秋生脸上的笑容瞬间凝住,转头瞪着文才,像看个白痴似的:“你就没点眼力劲啊?说你蠢还真是夸你了!师父身边有蔗姑,俩人走在一块儿,有说有笑的,咱们跟着合适吗?
阿旭又给阿瑶买了甜点,俩人靠在河边栏杆上,连风都绕着他们走,咱们凑过去算什么?你是嫌今晚的月光不够亮,想凑过去当太阳,晃得人眼烦啊?”
文才被他说得一愣,挠了挠后脑勺,脸上有点发红 —— 他倒真没琢磨这些,只想着凑热闹。可他还是有点不服气,冷哼了一声,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没再反驳。
秋生见他消气了,语气软了点,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抱怨了,我真打听好了,今晚东头老戏台有戏班子来唱戏,唱的还是上次咱们没听完的那部戏呢!听说还有变脸的,比刚才看砸砖热闹多了。”
“真的?” 文才一听 “热闹” 二字,眼睛瞬间亮了,刚才的不满全抛到了脑后,抓着秋生的胳膊追问:“真是那部戏?我上次在镇上听了一半,就被师父叫回去抄经,还没听完呢!”
秋生笑着点头:“那还有假?前面拐个弯就到了!”话还没说完,一阵咿咿呀呀的唱腔就顺着风飘了过来。
那声音细软得像蛛丝,带着点婉转,断断续续的,却刚好钻进两人耳朵里。
秋生和文才对视一眼,都忘了说话,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巷子里的风卷起他们的衣角,连纸钱灰都被踩得飞了起来。
可刚拐过弯,眼前的景象就让两人猛地停住脚步,眼睛都有点发痒—— 这哪是什么老戏台?倒像是座装饰豪华的宅子大厅,孤零零地立在空地上。
戏台搭在半人高的汉白玉台阶上,台阶的边缘有些磨损,露出底下的青灰石。戏台的两根柱子是朱红色的,上面盘着银箔贴的盘龙,银箔已经剥落了不少,露出底下青黑色的木纹,有的地方还嵌着点黑灰,像是积了多年的污垢。
龙嘴里含着颗玻璃明珠,在月光下泛着冷幽幽的光,把缠在柱身上的五彩流苏照得明明灭灭,红的、黄的、绿的、蓝的、紫的流苏绕着柱子缠了三圈,风一吹,流苏就轻轻飘动,蹭到柱子上,发出细碎的 “沙沙” 声。檐角挂着两排描金六角宫灯,每排五个,描金的边角已经磨损得发黑。
宫灯的纱面是暗红色的,上面绣着缠枝莲,莲花的线有些松了,垂下来几缕。风大了些,纱面贴在灯骨上,竟显露出些古怪的形状 —— 那些 “花瓣” 凑在一起,像一张张扭曲的人脸,眼窝挖空成了黑洞,嘴角裂到耳根,有的 “脸” 嘴角向上翘,像是在笑;有的向下垂,又像是在哭,看得人心里发毛。
“这。。。。这戏台咋这么花哨?” 秋生的声音有点发颤,手里的糖葫芦差点滑落在地。
他赶紧用另一只手扶住,指尖攥着竹签,硌得手心发疼。文才也没了刚才的兴奋劲,皱着眉盯着戏台,小声嘀咕:“是挺花哨,就是…… 看着有点怪。”
两人顺着台阶往上看,戏台顶是描金的藻井,绘着百鸟朝凤的图案。那些鸟的颜色倒鲜亮,有的染着朱红,有的涂着靛蓝,翅膀上还描了银线;凤凰的羽毛用金粉铺得厚密,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可最吓人的是凤凰的眼睛,竟是两颗血红的宝石,不大,却亮得刺眼,正幽幽地盯着台下,不管站在哪个角度,都像被那双眼睛盯着,仿佛要把台下的 “人” 生吞下去似的。
明黄色的云锦幕布垂在台口,上面绣着游龙戏凤的纹样。龙的鳞片闪着光泽,爪子尖得像刀,正抓着串圆溜溜的东西,乍一看像铜钱,可若是走近了细瞧,才发现是串发黑的牙,大小不一,表面还沾着点灰。
每颗牙上都刻着极小的 “寿” 字,得眯着眼才能看见,字的笔画歪歪扭扭,像是用细针刻上去的。
幕布明明没有风,却突然自动飘了起来,边角扫过台边的汉白玉栏杆,栏杆上雕着莲花,花瓣的缝隙里卡着些暗红色的东西,仔细一看,竟是干涸的血痂,像把红漆嵌进了白玉的纹路里,对比得格外刺眼。
这戏台处处透着矛盾。绚丽的色彩里藏着古怪,古怪的装饰中又带着点稀奇,可稀奇劲儿底下,却是让人浑身发毛的诡异。
秋生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那些精致的饰品,看着华丽,可摸上去(他没敢摸,只远远看着)却像纸糊的。
柱子的朱红像是涂上去的颜料,风一吹就可能掉;宫灯的纱面薄得像蝉翼,仿佛一扯就破;连藻井的百鸟朝凤,都像是用彩墨画在纸上,再贴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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