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莎公爵府邸最深处,一间不对外开放的私人书房,其守卫之森严、陈设之低调奢华,远超府内任何其他地方。这里没有炫目的金银装饰,墙壁是吸音的深色天鹅绒,地板铺着厚实昂贵的默里克手织地毯,吸收了一切脚步声。空气里弥漫着陈年书卷、高级烟丝和一种独特防腐香料混合的味道,沉静而厚重。这里,是温莎家族真正的权力核心,帝国财神爷阿尔伯特·冯·温莎公爵的领域。
与窗外为筹备孙女成人礼而隐隐传来的忙碌声响不同,书房内一片死寂。唯有壁炉中上好的白橡木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羽毛笔尖划过特制羊皮纸的沙沙声,打破了这片近乎凝滞的宁静。
阿尔伯特公爵坐在一张巨大的、由整块黑曜木雕琢而成的书桌后。他年近七旬,头发已全白,但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皮肤因常年居于室内而显得有些苍白,布满了深刻的皱纹,如同干涸河床的龟裂。但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双眼睛——颜色是罕见的浅灰色,如同蒙着一层冬日寒雾的湖面,看似平静,却深不见底,仿佛能洞穿一切虚伪与谎言。此刻,这双眼睛正透过一副精致的金丝单片眼镜,专注地审阅着一份由魔法加密的、关于帝国东南行省粮食歉收对明年税收影响的评估报告。
他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深灰色常服,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唯有领口别着一枚小巧的、用无色魔法水晶雕刻成的温莎家族徽记——天秤与钥匙,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定,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翻动文件的动作缓慢而精准,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吱呀——”一声轻响,书房那扇厚重的、内侧镶嵌了隔音钢板和防护魔纹的木门被无声地推开。老管家莫里森,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走进来,躬身行礼,低声道:“公爵大人,长公主殿下和威廉少爷来了。”
阿尔伯特公爵没有抬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几不可闻的“嗯”声,表示知晓。他继续看完报告的最后一页,用那支镶嵌着星蓝宝石的羽毛笔在末尾签下一个花体缩写,然后才缓缓放下笔,摘下单片眼镜,用一块麂皮轻轻擦拭着。
几乎在他放下眼镜的同时,长公主艾莉诺和威廉·温莎走了进来。艾莉诺依旧保持着皇室的雍容与冷静,但在这间书房里,她的气场似乎也收敛了几分。威廉则显得更为恭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父亲。”威廉率先躬身问候。
“公爵大人。”艾莉诺微微颔首,礼仪无可挑剔,但称呼保持了距离,显示出在正式场合她对自身皇室身份的坚持。
阿尔伯特公爵抬起那双浅灰色的眸子,目光平静地扫过儿子和儿媳,最后落在艾莉诺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没有任何温度,仿佛只是在评估两件物品。他指了指书桌对面的两把高背扶手椅:“坐。”
两人依言坐下,腰杆挺直,如同面对师长的学生。
“艾丽莎的成人礼,准备得如何了?”阿尔伯特公爵的声音低沉、沙哑,语速缓慢,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回父亲,一切已按最高规格准备就绪,宾客均已确认,安保万无一失。”威廉恭敬地回答,言简意赅。
阿尔伯特公爵微微颔首,目光转向艾莉诺:“霍亨索伦家那边,有什么表示?”
艾莉诺早已准备好说辞,从容应答:“奥托侯爵已通过官方渠道表达了祝贺,并确认由卡尔·霍亨索伦代表家族出席。利昂少爷……据悉准备了一份价值不菲的礼物。”她刻意略去了礼物的具体来源和可能存在的“水分”。
阿尔伯特公爵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浅灰色的眸子深处,似乎有极淡的微光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沉默了几秒,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黑曜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令人心头发紧的嗒嗒声。
“嗯。”他又只是发出了一个单音节,然后话锋突然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听说,前几天,利昂那小子,在骑士学院门口,闹了不小的笑话?”
威廉的心猛地一沉。果然!父亲虽然深居简出,但王都的风吹草动,尤其是涉及未来姻亲的,绝对瞒不过他的耳朵!他下意识地看向妻子。
艾莉诺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她淡淡答道:“不过是年轻人之间的些许口角,被些无聊人放大了。无碍大局。”
“无碍大局?”阿尔伯特公爵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却让书房的温度仿佛下降了几度,“温莎家的未来主母,她的未婚夫,在众目睽睽之下,因为……回想起某些不雅往事而流鼻血。这叫做无碍大局?”
他的目光如冰冷的探针,刺向艾莉诺:“艾莉诺,你告诉我,这就是你为温莎家选择的联姻对象?一个连基本情绪和生理反应都无法控制,足以让家族蒙羞的……废物?”
压力骤然降临。威廉感觉后背渗出了冷汗。艾莉诺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镇定。
“公爵大人,”艾莉诺迎向公公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冷静,“利昂·霍亨索伦品行有亏,这是事实。但联姻的对象,是霍亨索伦这个姓氏,是北境的军权和奥托侯爵的立场,而非他个人。他的不堪,从某种意义上说,对我们并非全是坏事。”
她将之前对威廉说过的那套“无能丈夫便于掌控”的理论,用更精炼、更冷酷的语言复述了一遍,最后总结道:“只要婚约存在,霍亨索伦家族与我们的绑定就是事实。利昂越是不堪,未来艾丽莎在霍亨索伦家的话语权可能越大,我们所能施加的影响也越深。这其中的利弊,需要长远看待。”
阿尔伯特公爵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直到艾莉诺说完,书房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壁炉的火光在他浅灰色的瞳孔中跳跃。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沧桑感:“艾莉诺,你总是能……把牺牲说得如此理所当然,把算计看得如此透彻。”
这话听起来像是夸奖,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嘲讽?
阿尔伯特公爵的目光从艾莉诺脸上移开,望向壁炉中跳跃的火焰,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眼前的两人说:“霍亨索伦是北境的剑,剑只要锋利,握在谁手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剑锋所指的方向,必须符合握剑人的利益。奥托是个明白人,但他老了,北境的风雪太大,这把剑未来会不会生锈,会不会被其他人握住,谁也不知道。”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们用艾丽莎这根线去拴住这把剑,是步险棋,但也是目前形势下,不得不走的棋。利昂……确实是这步棋里最大的变数,一个糟糕的、却无法替换的棋子。”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艾莉诺身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锐利:“但是,艾莉诺,你要记住。温莎家立足帝国的根本,是‘信’,是‘稳’。过度的算计和牺牲,短期内或许能获利,长远看,却可能动摇根基。艾丽莎那孩子,终究流着温莎的血。她的价值,不仅仅是一根拴住猛兽的链条。”
这番话,含义深远,既认可了艾莉诺策略的必要性,又隐含了对她过于冷酷算计的警告,甚至……似乎还流露出一丝对孙女艾丽莎处境的、极其隐晦的关切。
艾莉诺心中凛然,垂下眼帘:“我明白,公爵大人。我会把握好分寸。”
威廉也连忙点头。
阿尔伯特公爵不再多言,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仿佛刚才那番涉及家族未来走向的沉重对话,只是日常的寻常问询。
两人起身,恭敬地行礼退出。
书房门再次无声地关上,隔绝了内外。阿尔伯特公爵独自坐在巨大的书桌后,重新戴上了单片眼镜,拿起了另一份文件,似乎瞬间就将刚才的谈话抛诸脑后。
但若有人能近距离观察,会发现他浅灰色眼眸深处,那冰封的湖面下,正涌动着无人能知的暗流。他拿起一支红色的羽毛笔,在一张空白的纸条上,缓缓写下了几个字:
“剑鞘需固,线易断,早备后手。”
写完后,他指尖冒出一缕微不可查的魔法火焰,将纸条烧成灰烬,没有丝毫痕迹留下。
然后,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沉浸在那浩瀚如烟海的帝国财报与密报之中。帝国的财神,永远不会将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一张桌子上。艾丽莎的成人礼,只是明面上的一步棋,而真正的棋局,早已在更深的层面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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