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寡入村
暮春时节,细雨如丝,沾湿了溪田村的青石板路。
一辆简陋的牛车碾过泥泞,在村尾一座篱笆围成的小院前停下。车辕上跳下来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擦了把额角的汗,对着车里轻声道:“苏小娘子,到了。”
车帘被轻轻掀开,露出一张清丽绝俗的脸。女子约莫二十年纪,肌肤是江南水乡养出来的瓷白,即便穿着一身半旧的素色襦裙,也难掩骨子里的精致。只是那双杏眼此刻盛满了落寞,眼下还有淡淡的青影,显然是多日未曾安睡。
这辈子她是苏晚意,穿越到这个世界,原是镇上“锦绣庄”掌柜的独女,三个月前嫁与溪田村的秀才张景明,本以为是琴瑟和鸣的开始,怎料天不遂人愿,新婚燕尔的夫君竟染了急病,药石罔效,撒手人寰。婆家嫌她不祥,又觊觎她那点嫁妆,闹得鸡飞狗跳,她索性拿着自己的私房绣线和几件贴身首饰,央了娘家旧仆帮忙,寻了这么个偏僻的村子,买了这座没人愿意要的寡妇院,只求个清净度日。
“多谢李大哥。”苏晚意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她扶着车沿下了地,纤细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
李大哥帮着把车上两个不大的樟木箱子搬下来,又指了指院子:“这院子虽偏,却也齐整,苏小娘子且安心住着。村里的人……性子直,您多担待。”他话里有话,眼神瞟向村口方向,那里已经聚了几个探头探脑的村妇。
苏晚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正交头接耳,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她深吸一口气,对李大哥道:“劳烦李大哥了,这点银钱,权当车马费。”她从袖中摸出几枚铜钱递过去。
李大哥推拒不过,收了钱,又叮嘱了几句“有事可以去村东头找里正”,这才赶着牛车离开。
院子的篱笆有些歪歪扭扭,木门是褪色的槐木,上面还挂着一把生了锈的铁锁。苏晚意从随身的荷包里摸出钥匙,“咔哒”一声打开锁,推开了门。
院子不大,中间是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土路,两旁是光秃秃的菜地,显然已经荒了许久。正对着门的是一间正屋,左右各有一间偏房,屋顶的茅草还算整齐。
她先打开了正屋的门,一股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子里只有一张缺了腿的旧木桌,和一张铺着稻草的土炕。苏晚意看着这简陋的陈设,鼻尖微微一酸,想起自己在镇上锦绣庄里锦衣玉食的日子,再看看如今的处境,心中五味杂陈。
但她很快便定了定神,将那点委屈压了下去。事已至此,沉溺于过去毫无用处,她还有一双手,还有精湛的绣活,总能在这溪田村活下去。
她先将两个樟木箱子搬进正屋,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各种颜色的绣线,还有几幅未完成的绣样。那是她的安身立命之本。另一个箱子里则是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碎银。
整理好东西,苏晚意挽起袖子,开始打扫屋子。她先用扫帚将地上的灰尘扫净,又找来墙角的破瓦罐,去院外的水井打水。辘轳吱呀作响,她费了些力气才打上来一桶水,拎着水桶往回走时,脚步有些踉跄。
“哟,这就是新来的寡妇?看着倒像个娇小姐,怕是连水都提不动吧?”
尖锐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苏晚意回头,见是刚才在村口围观的几个妇人之一,穿着打了补丁的蓝布衫,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轻蔑。
跟在她身后的几个妇人也凑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听说还是镇上绣庄的小姐呢,怎么就落到咱们这穷村子来了?”
“还能为啥?死了男人,婆家容不下呗。我看呐,是个没福气的。”
“长得倒真俊,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干活,别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苏晚意握着水桶的手紧了紧,指甲几乎嵌进木柄里。她自幼在锦绣庄长大,何时受过这等指点议论?但她知道,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溪田村,冲动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各位婶婶嫂子,我是苏晚意,以后就住在这院儿里,还请大家多关照。”
她的态度不卑不亢,那几个妇人倒一时噎住了。为首的蓝布衫妇人撇了撇嘴,又道:“关照谈不上,就是提醒你一句,我们溪田村规矩多,寡妇门前是非多,你一个人住着,可得安分些。”
“我明白。”苏晚意点点头,不再多言,拎着水桶走进了院子,关上了篱笆门,将那些窥探和议论声都隔绝在外。
靠在门后,她才缓缓放下水桶,背靠着冰冷的木门,缓缓闭上了眼睛。良久,她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既来之,则安之。从今天起,她苏晚意不再是锦绣庄的小姐,只是溪田村的一个寡妇,一个要靠自己双手活下去的女人。
她重新拎起水桶,开始仔细地擦拭桌椅、清扫地面。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屋子总算有了些人住的样子。她又找出从家里带来的一点米粮,淘了半碗米,放进一个缺了口的陶罐里,添上水,放在院子里的土灶上煮。
看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闻着渐渐弥漫开的米香,苏晚意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自从夫君去世,她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投向了对门。
那是一座比她这院子还要简陋的木屋,木门紧闭,门前还堆着一些晒干的猎物皮毛和几段原木。看那样子,住的应该是个猎户。
苏晚意来之前打听过,溪田村的猎户不多,最有名的就是住在村尾的林虎。据说他身材高大,力大无穷,打猎是把好手,就是性子太木讷,不爱说话,而且……似乎也还没娶亲。
她注意到,从她进村到现在,对门的木屋始终没有开过门,仿佛里面没有人居住一般。那扇紧闭的木门,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里面的人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苏晚意不知道,在她对着门缝打量那木屋时,木门后的一双眼睛也正透过门板的缝隙,静静地注视着她这边的动静。
林虎身材高大,此刻正赤着上身,露出结实的古铜色臂膀,他刚处理完今天的猎物,正准备进屋。眼角的余光瞥见对门搬来了新住户,还是个看起来娇弱的女子,他那双常年与野兽打交道的锐利眸子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仿佛对这个新来的寡妇毫无兴趣。
他沉默地走到水缸边,舀了一瓢水,仰头灌下,然后拿起墙角的斧头,走到那些原木旁,“砰砰”地劈起柴来。动作流畅而有力,每一下都精准地将原木劈成两半。
院子里很快堆满了劈好的木柴,他却仿佛不知疲倦一般,依旧一下一下地劈着,沉闷的斧头声在寂静的村尾显得格外清晰。
苏晚意坐在灶前添着柴,隐约听到了隔壁传来的斧头声,她好奇地抬眼看了看,却只看到那扇依旧紧闭的木门。
她不知道,这个沉默寡言的猎户,将会在她未来的生活中,占据怎样重要的位置。
此刻,灶上的米粥已经煮开了,溢出的米汤在灶台上留下一圈黏腻的痕迹。苏晚意赶紧掀开陶罐盖子,用木勺搅了搅,粥香更加浓郁了。
她盛了一碗粥,就着一碟从娘家带来的酱菜,坐在那张缺了腿的旧木桌前,慢慢地吃了起来。尽管粥水稀薄,酱菜也有些发酸,但她却吃得格外认真。
这是她在溪田村的第一顿饭,也是她新生活的开始。
吃完饭后,她将碗筷洗刷干净,又将院子里的菜地翻了翻,准备过几日种些青菜。忙活完这一切,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她点亮了一盏从镇上买来的煤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小小的屋子。她从樟木箱子里拿出一方绣绷和几缕丝线,借着灯光,开始绣一幅简单的兰花图样。
指尖的丝线穿梭,仿佛能将她心中的不安和迷茫也一并缝合。她专注地绣着,直到窗外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才惊觉已是深夜。
她吹灭了煤油灯,躺在冰冷的土炕上,听着隔壁隐约传来的鼾声(她不知道那其实是林虎劈柴累了,趴在桌上小憩时发出的声音),还有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这一夜,苏晚意在对未来的忐忑和对过往的告别中,辗转反侧,直到天快亮时,才浅浅地睡了过去。
而对门的林虎,在确认隔壁的灯熄灭后,才悄无声息地站起身,将劈好的木柴码放整齐,然后进屋,躺在了自己那张同样简陋的木板床上,不多时,便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溪田村的村尾,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在各自的屋檐下,迎来了在这个村子的第一个夜晚。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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