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锡尼的黎明,被一种不祥的寂静包裹着。厄勒克特拉独坐镜前,铜镜映出的面容苍白如纸,唯有一双褐色眼眸,燃烧着某种近乎殉道者的、冰冷的火焰。她已将那小包草药粉末贴身藏好,指尖因决绝而微微颤抖,却稳定异常。今日,便是阿尔戈斯使团抵达之日,也是她计划实施之时。
命运从不全然遵循凡人的剧本。
就在第一缕阳光堪堪爬上狮子门金顶的刹那,宫墙之外,毫无征兆地,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厮杀声!那声音并非来自预期的、欢迎使团的仪仗,而是刀剑激烈碰撞的锐响、垂死者的惨嚎、以及建筑被撞击焚毁的轰隆巨响!
叛乱!就在此刻,毫无预警地爆发了!
厄勒克特拉猛地站起身,冲到窗边,透过狭窄的窗隙向外望去——只见宫前广场已沦为血肉战场!反抗者并非她暗中联系的那些零散势力,而是一支装备杂乱却士气高昂、人数远超她想象的队伍!他们高举着绣有残破狮鹫的战旗,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冲击着埃癸斯托斯卫队的防线!
是那些忠于阿伽门农的、被埃癸斯托斯打压、分散在迈锡尼各处乃至边境的旧部!他们竟在无人号召的情况下,如同心有灵犀般,选择了这联姻之日,埃癸斯托斯注意力被分散、守卫相对松懈的时刻,发动了这破釜沉舟的总攻!
“为了阿伽门农王!”
“诛杀篡位者!”
浪潮般的怒吼声直冲云霄!
埃癸斯托斯显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穿着半副铠甲,出现在宫殿高阶之上,声嘶力竭地指挥着“毒蛇”卫队进行反扑,脸色因惊怒而扭曲。战火迅速从宫外蔓延至宫门,叛军如同疯狂的蚁群,不顾伤亡,用身体撞击着厚重的宫门,木屑与鲜血齐飞!
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厄勒克特拉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出胸腔!她瞬间放弃了原定的服毒计划。混乱,是最好的掩护!她需要找到埃癸斯托斯,在这片混乱中,完成那迟来的、对篡位者的审判!
她迅速脱下不便行动的华丽裙装,换上一身早已准备好的、便于行动的深色简装,将长发利落束起,拔出藏于枕下的一柄装饰性短刃。她如同幽灵般溜出偏殿,利用对宫殿结构的熟悉,在燃烧的帷幕、倾倒的梁柱与奔逃的仆役间穿梭,向着埃癸斯托斯最后出现的高阶方向潜行。
而在德尔斐,几乎就在迈锡尼叛乱爆发的同一时刻,俄瑞斯忒斯 正站在那道神像基座的裂隙前。连日来的内省与对“残像”的感知,让他的精神处于一种极其敏锐而玄妙的状态。他闭上眼,手掌轻轻覆于那道裂隙之上,不再试图“倾听”什么,而是放空自己,让意识与那亘古存在的石头、与这座圣域积累的无数祈愿与困惑融为一体。
刹那间——
并非声音,也非影像,而是一种跨越了时空的、纯粹“感知”的洪流,猛地冲入他的意识!他“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灵魂——遥远的迈锡尼,冲天的火光,熟悉的宫殿轮廓在烈焰与厮杀中扭曲,姐姐厄勒克特拉那纤细而决绝的身影,正手持利刃,在混乱中艰难地向着某个目标逼近!同时,他也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三股庞大、冰冷、充满原始怨毒的恐怖意志,正从幽冥深处被这冲天的血光与亲族相残的戾气所吸引,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朝着迈锡尼的方向,发出无声却震颤灵魂的咆哮,即将跨越神人界限,降临现世!
复仇女神!她们要在他故土的血火之上,完成那未尽的追猎,或许……也将无差别地吞噬所有卷入其中的灵魂,包括他的姐姐!
不!
一股从未有过的、并非源于自身痛苦,而是源于对至亲安危的极致担忧与守护意志,如同火山般从俄瑞斯忒斯内心深处轰然爆发!这意志是如此强烈,如此纯粹,瞬间冲垮了他多日来的迷惘与内省,化作一道无形的、跨越虚空的呐喊!
几乎就在这意志爆发的同时,他掌下那道古老的裂隙,仿佛被这股纯粹的精神力量所触动,竟微微震颤起来!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阿波罗光明神力的、带着大地深沉与岁月沧桑的古老气息,自裂隙深处逸散而出,如同回应般,萦绕在他的指尖!
俄瑞斯忒斯猛地睁开双眼!眼中不再是困惑或绝望,而是一种洞悉了宿命轨迹后的、冰冷的清明与决断!他知道了!他知道了迈锡尼正在发生什么,知道了姐姐面临的绝境,知道了复仇女神即将带来的、彻底的毁灭!
他不能停留于此!他必须回去!不是以弑母罪人的身份,也不是以被赦免者的身份,而是以阿伽门农之子、厄勒克特拉之弟的身份,去面对那最终的宿命,去阻止那彻底的悲剧!
他转身,不再看那神像,不再理会任何戒律,如同挣脱了所有枷锁的困兽,向着德尔斐山下,向着迈锡尼的方向,开始狂奔!他的身影在晨曦中划过一道决绝的轨迹,不再是流亡,而是……赴命!
迈锡尼宫阙,血火交织,叛乱者的怒吼与卫队的垂死哀鸣谱写着王朝末路的终曲;德尔斐圣域,神像裂隙旁,古老的低语与赴死者的觉悟交织成命运轮回的预言。
厄勒克特拉在燃烧的宫殿中追寻着仇敌,俄瑞斯忒斯在回归的路上奔向血火的故乡。而苍穹之上,三双燃烧着永恒怨毒的眼睛,已然睁开,锁定了那片被诅咒的土地。
喜欢天道:观世录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天道:观世录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