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海郡城,镇远侯府,听竹轩。
陆然归来时,已是次日破晓。他一身青衫破损染血,面色苍白,气息虚弱,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尤其是当他将那只散发着阴寒与生机交织气息的玉盒放在桌上时,整个房间仿佛都为之一亮。
“陆先生!”萧破军早已等候多时,见他这般模样,又是心惊又是关切,“你伤势如何?可需立刻疗伤?”
“无妨,皮肉之伤已稳定。”陆然摆了摆手,目光投向内室方向,“苏小姐情况如何?”
“依旧昏迷,气息时强时弱,那冥煞死气盘踞不去,甚是顽固。”萧破军语气沉重。
陆然不再多言,拿起玉盒快步走入内室。榻上,苏晚晴依旧静静躺着,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眉心处一缕若有若无的青黑之气萦绕不散,正是冥煞死气侵蚀道基的表征。
他打开玉盒,那株玄阴血莲静静躺在其中,暗红色的花瓣紧闭,如同凝固的血玉,那股精纯的至阴寒气与先天生机越发清晰。
“侯爷,请为我护法,期间绝不可受任何打扰。”陆然沉声道。
“先生放心!本侯亲自守在此处,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萧破军郑重承诺,随即退出内室,亲自关闭房门,强大的神识笼罩整个听竹轩。
室内,只剩下陆然与昏迷的苏晚晴。
陆然深吸一口气,盘膝坐在榻前。他没有立刻动用血莲,而是先闭目调息,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同时再次于心中细细推演“九转牵丝诀”的奥妙。
这门得自鬼医的秘法,讲究的是以神御气,化气为丝,于最细微处进行能量的剥离、引导与操控,对神识的强度和精细度要求极高。他之前在葬尸谷仓促运用,尚显生疏,此刻救治苏晚晴,容不得半分差错。
一个时辰后,陆然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一片清明沉静。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玄阴血莲的花瓣。
触手冰凉刺骨,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润。他运转“九转牵丝诀”,神识高度集中,一缕细微到极致、几乎无形的浩然气丝自他指尖探出,如同最灵巧的手,小心翼翼地缠绕上一片血莲花瓣。
剥离!
气丝颤动,以一种玄妙的频率与力道,缓缓将那一片殷红的花瓣从花托上剥离下来。过程极其缓慢,陆然额角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这需要无比精准的控制,既要保证花瓣完整,蕴含的阴寒生机不散,又不能伤及花托,影响其余部分。
终于,一片完整的血莲花瓣被成功剥离,悬浮在陆然指尖之上,散发着朦胧的血色光晕。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步——引莲气入体,化死气为生机!
陆然以气丝牵引着那片花瓣,缓缓移至苏晚晴唇边。花瓣触及她冰冷的唇瓣,竟自行化作一缕极其精纯的、带着血色光点的阴寒气流,顺着她的呼吸,悄然渡入其体内。
陆然的神识立刻紧随而入。
苏晚晴的体内,情况比之前探查时更加糟糕。经脉多处萎缩黯淡,脏腑蒙尘,而丹田气海深处,那轮原本皎洁无瑕的“明月道基”,此刻被浓郁的青黑色死气如同蛛网般紧紧缠绕、侵蚀,光华几乎完全黯淡,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那缕血莲所化的阴寒生机气流进入后,仿佛受到了吸引,径直朝着被死气缠绕的明月道基流去。
“就是现在!”
陆然心念一动,早已准备好的数十道、上百道更细微的浩然气丝,如同无数灵巧到极致的微型触手,紧随着那缕血莲气流,探入苏晚晴的丹田,精准地缠绕上那些盘踞在道基之上的青黑色死气丝线!
九转牵丝——剥离!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凶险的过程。气丝不能有丝毫偏差,力道必须恰到好处。轻了,无法撼动那顽固的冥煞死气;重了,恐会伤及本就脆弱的明月道基。
陆然全神贯注,心神完全沉浸其中。他的神识如同化作了千万个独立的个体,每一个都操控着一根气丝,在那方寸之间,进行着最精密的“手术”。
时间一点点流逝。
汗水浸透了陆然的衣衫,他的脸色因神识的巨大消耗而变得更加苍白,身体甚至开始微微颤抖。但他眼神依旧坚定,操控着气丝,如同春蚕吐丝,又如绣娘织锦,一点点,一丝丝,将那些缠绕在明月道基上的青黑死气剥离、抽离!
而被剥离下来的死气,则迅速被紧随其后的血莲阴寒生机所包裹、中和、转化,化作一缕缕精纯平和的能量,反而缓缓滋养起受损的道基与经脉。
这是一个缓慢而痛苦的过程。昏迷中的苏晚晴,眉头不时紧蹙,发出无意识的细微呻吟,显然即便在昏迷中,也能感受到道基被触动带来的剧烈痛楚。
陆然看在眼里,心中揪紧,但手上的动作却愈发沉稳、精准。
不知过了多久,当日头偏西,听竹轩内洒满金色余晖时,陆然终于将最后一丝顽固盘踞在明月道基核心处的青黑死气成功剥离!
嗡——!
仿佛褪去了沉重的枷锁,苏晚晴丹田内那轮明月道基猛地一震,虽然依旧布满裂纹,光华黯淡,但表面那令人心悸的青黑色已然褪去,重新显露出皎洁的本色!一丝微弱的、却纯净无比的月华之力,自道基核心缓缓滋生、流转。
成功了!
陆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几乎虚脱,神识的消耗达到了极限,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强撑着没有倒下,再次引导着血莲剩余的生机之力,温和地滋养着苏晚晴受损的经脉与脏腑。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收回所有气丝与神识,身体一晃,差点栽倒在地,连忙扶住床沿才稳住身形。
而就在这时,榻上的苏晚晴,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清冷的眸子,初时还有些迷茫与虚弱,但当她看到眼前脸色苍白、汗透衣襟、几乎站立不稳却依旧关切地望着她的陆然时,眸中瞬间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有惊愕,有了然,还有一丝……极淡却无法忽视的暖意。
“你……”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沙哑。
“别说话,好好休养。”陆然露出一丝疲惫却欣慰的笑容,“道基之损非一日可愈,还需慢慢温养。”
苏晚晴看着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但那双置于身侧、原本紧握的手,却微微松开了些许。
内室门外,感受到里面气息变化、那股顽固死气终于消散的萧破军,也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然而,无论是陆然,还是萧破军,都未曾察觉,在郡守府的方向,一双阴鸷的眼睛,正透过层层虚空,冷冷地“望”着镇远侯府。
魏管事把玩着手中一枚传讯玉符,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玄阴血莲……竟然真的被他拿到了。看来,计划需要……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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