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的宫门，“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
守门的太监和宫女们吓了一跳，刚要呵斥，待看清来人那张布满阴云的龙颜时，瞬间噤若寒蝉，噗通噗通跪了一地。
“参见陛下！”
萧澈根本没看他们一眼。
他身上还带着深夜的寒气，俊美的脸上是整整三日未眠的疲惫，一双深邃的凤眸里，布满了骇人的血丝，像一张拉满的弓，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即将崩断的紧绷气息。
他如同一阵携风裹雪的龙卷，径直冲进了寝殿。
寝殿内，林晚晚刚准备就寝，听到动静，她披着外衣走了出来，正好与闯进来的萧澈四目相对。
看到他这副像是刚从修罗场里杀出来的模样，林晚晚的心，猛地一沉。
她那颗本以为已经沉寂如死水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丝恐慌的涟漪。
他来做什么？
是来……下达最后的审判吗？
“你们，都给朕滚出去！”萧澈的目光扫过殿内所有伺候的宫人，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宫人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并贴心地关上了殿门。
偌大的寝殿，瞬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冰冷而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林晚晚垂下眼帘，本能地摆出了她这三天里已经练习得无比纯熟的、完美皇后的姿态。她微微屈膝，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波澜：“不知陛下深夜驾临，有何吩咐？”
她的疏离，像一根根细小的冰针，扎在萧澈心上。
他看着她，看着她那张精致却毫无生气的脸，看着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这三天来，他脑中反复回想的，却是她那日泪流满面、歇斯底里的模样。
那个会哭会闹的她，远比眼前这个完美的“皇后”，要真实一万倍。
萧澈喉结滚动了一下，积攒了三天的怒火、委屈、懊恼和心疼，最终都化作了一声疲惫至极的叹息。
他往前走了两步，声音沙哑地，几乎像是在妥协：“冷战……结束吧。”
林晚晚的身子，微不可察地一颤。
她缓缓抬起头，戒备地看着他。
结束？怎么结束？是准备废了她这个疯后，然后彻底结束这一切吗？
她的眼神，像一只受了伤，却随时准备亮出爪子来自卫的猫，充满了警惕和防备。
萧澈的心，又被刺痛了一下。
他终于明白，他们之间的问题，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这已经不是他单方面“讨好”就能解决的了。那堵看不见的墙，已然高高筑起。
而砌墙的砖，是他亲手递过去的。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今天若不把话说开，这堵墙，或许就将永远横亘在他们之间。
他已经想通了。
这三天，他除了处理朝政，想得最多的，就是她那天撕心裂肺的质问。他那颗被“钢铁直男”思维焊死的大脑，在反复的捶打之下，终于开窍了。
她哭，不是因为他要推行什么“新政”。
她哭，甚至不是因为他吼了她那句“你不懂”。
她哭，是因为她觉得，他不信任她了。
信任……这才是问题的根源。
萧澈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和专注，他紧紧地盯着林晚晚的眼睛，一字一句，像是要把她心底所有的秘密都挖出来。
“林晚晚，”他连名带姓地叫她，语气沉重，“朕今夜来，不是来与你争论朝政的，也不是来……”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说了下去。
“……也不是来送什么礼物，画什么眉的。”
林晚晚的心，随着他每一个字，越收越紧。
只听他用一种刨根问底的、不容闪躲的语气，沉声问道：
“你那日说的话，朕都听见了。”
“现在，朕要你告诉朕，实话。”
他的眼神如鹰隼，牢牢地锁定了她。
“‘看图说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轰！
林晚晚的脑子，像是有惊雷炸开，一片空白。
她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瞬间，逆流而上，冲得她手脚冰凉，耳中嗡嗡作响。
他……他怎么会问这个？
他不是应该觉得，那只是她气急败坏之下的胡言乱语吗？
她看着萧澈那双写满了“我今晚必须得到答案”的眼睛，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然而，萧澈并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步步紧逼，问出了第二个，也是更致命的问题。
“还有，‘讨好’，又是什么意思？朕为你做那些事，在你看来，只是‘讨好’？”
“朕要听实话。”
最后五个字，他说得极慢，极重，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砸在了林晚晚的心房之上。
林晚晚的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被他逼到了绝境。
坦白，还是不坦白？
那个在她脑中盘旋了三天的、地狱般的选择题，此刻，就这么血淋淋地，摆在了她的面前。
说，还是不说？
说了，他会信吗？一个来自异世的孤魂，一个能看见他心事的怪物……他会把她当成妖孽，绑上火刑架吗？
可若是不说，她又能说什么？
编一个谎言？
她看着他眼中那浓重的血丝，和他眼底深处那份她读不懂的、混杂着痛苦与探究的复杂情绪。她知道，任何谎言，在此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要的，是实话。
是能解开他们之间所有症结的，那个唯一的“真相”。
寝殿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
每一秒，都像是一场酷刑。
萧澈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用他全部的耐心，等待着她的回答。
林晚晚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罢了。
就这样吧。
是温水煮青蛙，眼睁睁看着爱意消磨殆尽，最终形同陌路。
还是赌上这所有的一切，求一个……哪怕是万劫不复的真相。
她选后者。
林晚晚再次睁开眼时，那双美丽的杏眸里，所有的戒备、恐慌、挣扎，都褪去了。
只剩下一种，豁出去一切的、破碎的平静。
她看着萧澈，唇边，甚至泛起了一丝凄然的苦笑。
“实话？”
她的声音，很轻，很飘，像是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陛下当真，要听实话吗？”
萧澈的心一紧，但他还是，重重地点了下头。
“好，”林晚晚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勇气，她的目光直直地迎上他，“实话就是……”
她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清晰地，将那个最荒诞、最不可思议的秘密，抛了出来。
“实话就是，我，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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