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种破壳,嫩芽初绽,七彩霞光普照仙界,情劫甘露涤荡乾坤。宁宴盘膝坐于万灵祖祠深处那株生命古树下,周身笼罩在温暖而磅礴的情之道韵之中。体内那原本如同附骨之蛆、顽固侵蚀着生机的寂灭道痕,在这股源自本源的、充满生机的法则力量持续冲刷与净化下,已然黯淡、收缩了大半,其凶戾的侵蚀之力被极大遏制。不仅如此,那株稚嫩情芽每一次轻柔的摇曳,都仿佛与天地间某种玄奥的韵律共鸣,丝丝缕缕精纯至极的情之法则本源力量反哺自身,不仅让他此前亏空严重的元气飞速恢复,连带着停滞许久的修为境界,也隐隐有了松动攀升的迹象。更重要的是,他对自身所执掌的“情”之法则的感悟与掌控,踏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更加细腻入微、圆融贯通的层次。
然而,变化远不止于此。随着前世情天尊的道果碎片在情芽滋养下加速融合,一些被岁月尘埃深埋、关乎大道本源抉择的、更加隐秘而关键的记忆碎片,如同沉睡的河床被清泉唤醒,逐渐从灵魂最深处浮现出来。
这一日,宁宴于深度静定之中,神魂不再是被动接收记忆洪流,而是仿佛被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牵引,主动“沉入”了一段极其特殊、充满了决绝与温情、并直接关系到他今生命运走向的前尘往事的核心片段。
眼前的景象并非想象中情天尊与宿敌最终决战、天地崩坏的惨烈战场,也非平日里记忆碎片里与素心仙尊相伴游历的仙山胜境。这是一处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宁静到仿佛时间都为之停滞的山谷。
谷中灵气氤氲,却并非寻常仙灵之气的清冷,而是充满了一种温暖、甜蜜、令人心神不由自主放松下来的气息。放眼望去,山谷中漫山遍野,盛开着一种极其奇特的花朵——花瓣薄如蝉翼,呈现出梦幻般的七彩渐变光泽,无风自动,轻轻摇曳间,洒落点点如同情丝般晶莹的光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能勾起心底最柔软回忆的馥郁芬芳。
宁宴的神识立刻辨认出,这是早已在仙界绝迹、只存在于上古传说中的“情缘花”。此花并非凡种,而是由至真至纯的恩爱道侣之间心意相通、情意交融时,逸散出的情愫道韵,历经漫长岁月孕育而生。此地,显然是情天尊与素心仙尊一处极其私密、承载着他们之间最深厚情感的圣地。
记忆中的“他”——那位风采绝世、执掌情之大道本源的情天尊,此刻正与素心仙尊并肩坐于一片情缘花海之中。素心仙尊依偎在他身侧,绝美的容颜上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浓重忧戚,眼眶微红,强忍着泪水。而情天尊的面容,虽依旧平静温和,但那双洞彻世情的眼眸深处,却蕴含着一种宁宴如今方能深刻理解的、沉重如星陨般的决绝与一丝难以割舍的眷恋。
“素心,” 情天尊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花海的静谧,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在陈述天地至理般的坚定,“归墟之力,源自宇宙寂灭之暗,其性虚无,吞噬万有。欲以情之壁垒阻其侵蚀,所需之情力,必须至纯至净,容不得半分源于‘我执’的杂质私念。”
他轻轻握住素心微凉的手,继续解释道,语气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进行最后的交代:“我之道果,乃汇聚诸天万灵情念所凝,其中自然亦包含我自身之‘欲’——对生命延续的本能渴望,对守护众生所需力量的追求,以及……” 他顿了顿,目光深情地凝视着素心,带着无尽的温柔与歉疚,“以及对你……最深沉的爱恋、眷慕,乃至……那不愿与任何人分享的、属于道侣间的独占之欲。此欲,源于情深,本身并非恶孽,然在此刻,面对能放大一切心灵缝隙的归墟之力,它却可能成为最致命的破绽,让那黑暗找到侵蚀的缺口。”
素心仙尊娇躯微颤,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滑落,她已然明白了道侣那未尽的话语中蕴含的可怕抉择,声音带着哭腔:“不……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别无他法了,素心。” 情天尊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珠,动作充满了怜爱,眼神却深邃得如同包含了整个星空的生灭,带着一种超越个人情感的、近乎天道般的冷静与牺牲,“唯有将我本源中的这部分‘欲念’——这支撑个体存在、进取、乃至部分‘自私’的根基本源——彻底剥离出去,封存起来。我方能以最纯粹的无私之心,引动天地间最本真的守护之念,筑起那道足以暂时隔绝归墟的‘心之壁垒’。”
他微微合眼,似乎在感受着这最后的温存,随即再次睁开,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复杂、混合着无奈、宠溺以及一丝……近乎预言般的、带着苦涩戏谑的弧度:“只是不知,经此本源剥离,真灵转入轮回之后的我,会变成何等模样?或许……会成为一个心若止水、无欲无求的世外闲人?又或者……”
记忆的画面在此开始波动、模糊,仿佛即将消散。然而,情天尊最后那一声极轻的、仿佛自言自语、又像是跨越时空对转世身的调侃低语,却异常清晰地、如同烙印般,刻入了宁宴今生的神魂最深处:
“……会变成一个,只想依赖他人、懒散度日、再无心雄霸天下的……‘软饭王’也说不定?”
话音袅袅,画面彻底破碎,宁宴的神魂猛地被弹回现实。
他豁然睁开双眼,眸中七彩情光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极度复杂的情绪浪潮——有拨云见日般的恍然大悟,有对前世自己那宏大牺牲与冷酷决断的震撼,更有一种啼笑皆非、哭笑不得的荒诞感!
原来如此!真相竟是如此!
困扰他多年、被仙界众生或明或暗调侃、甚至有时连他自己都暗自疑惑的“软饭体质”、“缺乏上进心”的根源,竟然埋藏在前世情天尊兵解化道的前夕!是为了应对那场席卷诸天的“归墟浩劫”,为了确保由“情”构筑的守护壁垒绝对纯粹、不含丝毫可能被归墟之力利用的“私欲”杂质,前世的他自己,主动地、决绝地将自身作为独立个体存在的核心驱动力之一——“欲念”,给硬生生剥离了出去!
这被剥离的“欲念”,并非简单的贪婪或色欲,而是涵盖了更本质的东西:对强大力量的渴望与追求,对长生久视的本能执着,那种推动一个修行者不断向上攀登、开拓进取的“内驱力”,甚至包括了一部分在亲密关系中的主动性与“占有欲”。这些特质被封印于转世真灵深处,导致今生的宁宴,其大道的“底层构架”发生了根本性的偏转!
他的核心驱动力,从“我要变得更强”、“我要掌控命运”、“我要守护我所爱(以一种主动、强大的方式)”,在根源上被修改成了“我需要被爱”、“我需要被守护”、“我需要一个安稳的、可以依赖的港湾”。他不是主观上不想努力,不想奋斗,而是他生命与大道本源的“初始设置”,在诞生之初,就被前世的自己为了一个更宏大的目标,亲手“格式化”了最关键的那部分“进取”与“自私”的代码!
这完美地解释了,为何他身负情天尊道果碎片、拥有连仙尊都艳羡的情之法则天赋,却从未生出过称霸仙界、建立不朽功业的野心;为何在面对强敌时,他首先想到的往往是借助道侣的力量(无论是慕清雪的剑、烈红绡的火还是其他人的帮助),而非纯粹依靠自身去拼杀;为何他能如此心安理得、甚至乐在其中地周旋于六位仙尊之间,享受着她们无微不至的关怀、庇护乃至“争风吃醋”,并将这种被众人环绕、依赖他人解决麻烦的状态,视为一种自然而理想的生存方式。
这并非堕落,也不是懒惰成性,而是……另一种形式的“道”的体现!一种基于前世牺牲和本源改造后,独特的、以“无欲”为基、以“承受”与“接纳”为用的情之大道路径!
以“无争”之心,纳“至情”之海!不主动索求,反而引得万千情缘自来汇聚;不刻意经营,反而能坐拥六位绝世仙尊倾心相待;不执着于力量权势,反而在依赖与被爱中,情种发芽,道境自然提升!这看似惫懒、被戏称为“吃软饭”的生存哲学,细细思量,竟暗合了道家“无为而无不为”、情道“不取故而能容”的某种至高意境!
想通了这其中的关窍,宁宴只觉得识海中仿佛有一道尘封万古的枷锁轰然打开,整个神魂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通透、圆融!心口那株情芽似乎也感应到了宿主对自身大道本质的彻悟,欢快地摇曳起来,七彩霞光流转得更加灵动自然,与天地间弥漫的情劫甘露产生更深层次的共鸣,丝丝缕缕更加精纯的本源力量反馈回来,滋养着他的肉身与神魂。
他低头,摊开自己的双手,看着这双并未沾染多少血腥、也未曾执掌过生杀大权的手,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古怪、复杂难言的笑容。那笑容里有释然,有自嘲,有对前世自己的“敬佩”,更有一种荒诞的幽默感。
“搞了半天……”他低声自语,语气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调侃,“我宁宴之所以理直气壮地‘吃软饭’,不是因为我脸皮厚,也不是因为我懒,归根结底,是因为我前世……太‘伟大’、太‘无私’了?为了拯救苍生,硬生生把自己变成‘奋斗逼’的那部分内核给拆了,结果转世后,就只剩下‘躺平’和‘被爱’的基础设定了?”
这真相,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不知该感叹前世的牺牲,还是该“佩服”今生命运的安排。
不过,既然这一切源于自身前世的选择,构成了今生大道的根基,并且阴差阳错之下,似乎也走出了一条与众不同的、未必就不通达巅峰的道路,那么,这碗“软饭”,他吃得岂不是更加……名正言顺、理直气壮了?
毕竟,这可是为了宇宙和平、苍生安宁而付出的“惨痛代价”和“光荣传统”啊!
只是不知道,若是这个理由传扬出去,仙界那些对他又妒又恨、百思不得其解的仙人们,脸上会是一副怎样精彩绝伦的表情?是目瞪口呆?是三观尽碎?还是……更加羡慕嫉妒恨?
宁宴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一股暖流从心口处的情芽中源源不断地涌出,这股力量温暖而强大,让他感到无比舒适。
他的思绪渐渐飘远,回想起了慕清雪那清冷的关怀,她总是默默地关注着他,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予帮助;烈红绡的炽热守护,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感,用热情似火的态度守护着他;苏临霜的默默付出,她不求回报,只是默默地为他做着一切;白璃的狡黠依赖,她总是用一些小手段让他无法拒绝她的请求;叶青竹的细心照料,她像一个大姐姐一样,关心着他的生活起居;还有凌霜的清冷陪伴,她虽然话不多,但总是在他身边,给他一种安心的感觉。
这些回忆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他突然觉得,这个“软饭天尊”的名头,似乎并没有那么难听。相反,它听起来还别有一番风味。
“嗯,‘软饭’亦是道,此道……甚合我意。”宁宴喃喃自语道,脸上露出了一个心安理得、甚至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
既然这是“天命所归”,那他便决定从从容容、开开心心地走这条独特的“软饭大道”。他相信,只要他用心去走,一定能够走出一番通天彻地的气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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