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碎剑城城门,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隔膜,外界的喧嚣与暗红天光被隔绝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凝滞、更加锋锐的氛围。
城内的景象,与云澈预想的“边陲重镇”颇为不同。没有市井的喧嚣,没有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宽阔得有些空旷,以暗沉的金属色泽和某种深灰色的巨石铺就,坚硬冰冷。两侧的建筑也大多棱角分明,高耸而厚重,风格粗犷,少有装饰,更像是兵营、堡垒和巨型工坊的结合体。空气中弥漫的“灵气”——或者说,是此地特有的那种锋锐能量,浓度比城外更高,吸入口鼻,仿佛吞下细小的冰针,带着淡淡的金属腥气,需要时刻运转功法才能适应。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行人。往来者大多步履匆匆,神色冷峻,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疤或风霜之色,气息凌厉,最低也是灵剑师巅峰,剑王随处可见,甚至偶尔能感应到隐晦的剑皇气息。他们或背负巨剑,或腰挎利刃,兵器形制千奇百怪,但无一例外,都散发着浓烈的煞气与血腥味。这是一个为战斗、为磨砺、为生存而存在的城池。
云澈的出现,并未引起大规模的围观,但所过之处,投来的目光却比城门处更加复杂。惊疑、审视、忌惮、贪婪、好奇……种种情绪,混杂在那些冰冷的视线中。显然,城门口发生的事情,已经以某种速度在这座看似冷漠的城池中小范围传开了。一个来自“遗弃之地”,却疑似掌握了某种可怕剑意,甚至引得“引路人”亲自开口的年轻人,足以引起不少有心人的注意。
他对此视若无睹,只是默默观察,快速收集信息。他需要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需要立足的资本,更需要找到压制体内那股因穿越“遗弃通道”和抵抗“位面排斥”而潜伏的、隐隐作痛的异样感——那是与此界法则不完全兼容带来的细微“排斥伤”,虽不致命,但持续消耗着他的力量,如同附骨之疽。
在一家看起来像是酒馆兼情报集散地的、名为“断锋楼”的巨大石砌建筑前,云澈停下了脚步。楼内喧哗声隐隐传出,夹杂着粗犷的笑骂和兵器碰撞的铿锵声。
他推门而入。嘈杂的声音扑面而来,混合着劣质酒液和血腥汗臭的气味。大厅内坐着形形色色的剑修,有的在低声交谈,有的在擦拭兵器,有的则目光凶狠地打量着每一个新进来的人。云澈的出现,让靠近门口的几桌人声音一滞,数道锐利的目光瞬间落在他身上,尤其在感知到他身上那与本地人格格不入的、略显“温和”的能量气息时,不少人眼中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但随即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传闻,那份轻蔑化为了更深的审视与警惕。
云澈目不斜视,径直走到最里面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独眼、气息在剑王后期的壮汉侍者走了过来,将一块脏兮兮的木板拍在桌上,上面用某种尖锐器物刻着歪歪扭扭的字和图案,似乎是菜单。
“新人?喝什么?‘裂喉烧’还是‘断剑酿’?”独眼侍者声音沙哑,语气平淡,但那只独眼却滴溜溜地在云澈身上打转。
“初来乍到,想打听点消息。”云澈平静道,手指在桌上轻轻一按,留下了一个浅浅的、边缘光滑的指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独眼侍者的瞳孔微微一缩。这石桌是以“黑罡岩”打造,硬度极高,寻常剑王全力一击也未必能留下痕迹。眼前这年轻人轻描淡写的一按,竟有如此控制力。他脸上的漫不经心收敛了几分,拉过一张凳子坐下,压低声音:“消息有价。看你想知道什么。普通的,一块下品‘界力结晶’或等价物。重要的,十块起,上不封顶。”
界力结晶?云澈心中一动,面色不变:“初来碎剑城,想谋个生路,获取身份和……界力结晶,有何门路?”
“门路?”独眼侍者嗤笑一声,似乎觉得这问题很幼稚,“碎剑城是边陲战城,不是慈善堂。想在这里活下去,要么有靠山,要么有本事。靠山你没门路,那就只剩下一条路——‘碎剑试炼’。”
“碎剑试炼?”云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这与他之前在城门处隐约听到的议论相符。
“没错。”独眼侍者眼中闪过一丝残酷的光芒,“碎剑城三月一度,面向所有无根无萍、想搏个出身的外来者,还有城里那些欠了债、犯了事、想翻身的家伙。只要能从‘碎剑谷’里活着走出来,就能获得临时居民身份,根据表现,还能得到数量不等的界力结晶。表现顶尖的,甚至可能被城里的大势力看中,吸纳进去。”
“碎剑谷……很危险?”
“危险?”独眼侍者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是碎剑城处理垃圾和选拔炮灰的地方。每次试炼,活着出来的不到三成。里面有什么?哈,什么都可能有。空间裂缝、湮灭罡风、凶煞剑傀、还有……其他参加试炼的人。为了几块界力结晶,人杀起人来,比谷里的东西更狠。”
云澈沉默。三成生存率,果然是赤裸裸的养蛊之地。但这似乎是他目前所知,唯一合法且相对快速获取身份和资源的方法。
“如何报名?”
“东城,‘生死台’旁边就是报名处。下次试炼,七天后。”独眼侍者说完,伸出粗糙的手掌,“消息费,一块下品界力结晶,或者同等价值的东西。看你是新人,可以用你身上的东西抵——功法、丹药、或者……你那手控制力不错的指法?”
云澈身上自然没有界力结晶。他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粒在九域也算珍品的“蕴魂丹”,轻轻放在桌上。丹药一出,淡淡的清香散开,引得附近几桌人侧目。
独眼侍者独眼一亮,迅速抓过丹药,嗅了嗅,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揣入怀中。“够意思。再免费奉送你一句,小子。在碎剑城,别相信任何人,也别露出任何软弱。界力结晶不仅是这里的钱,更是修炼、疗伤、压制‘异感’的必须品。没有它,你身上的‘遗弃之地气息’会越来越重,法则排斥会越来越强,最后要么发疯,要么爆体而亡。”
异感?法则排斥?云澈心中一凛,这印证了他的猜测。看来此界修士对来自下界之人身上的“异种气息”非常敏感,而且这种排斥是持续性的伤害。
“如何获取更多界力结晶?除了试炼。”
“猎杀城外的‘影兽’或‘剑煞’,用材料去‘资源殿’兑换。接取城主府或各大势力发布的任务。或者……”独眼侍者咧开嘴,露出黄牙,“去‘生死台’赌命。赢了,拿走对方的一切,包括界力结晶。”
果然是个弱肉强食,毫无温情可言的地方。云澈点点头,不再多问,起身离开了“断锋楼”。
走在冰冷的街道上,云澈心念微动,一缕神识沉入胸口贴藏的玉匣,尝试沟通其中那微弱的灵性印记。
“凌老,您可知‘界力结晶’与‘位面排斥’之事?”他以神识传递意念。
片刻的沉寂后,凌老那断断续续、极其微弱的意念才缓缓传来,似乎每次交流对他都是巨大的消耗:“界力……结晶……乃诸天……高等位面……法则凝聚……精华……蕴含……一丝本源界力……可助修行……更可……中和……异种气息……缓解……法则排斥……”
“此物……对你……至关重要……必须……获取……”凌老的意念带着急迫,“你身负……此界视为‘异端’之力……排斥……会随时间……加剧……若无界力结晶……调和……恐有……大患……”
云澈心中一沉。果然如此。界力结晶不仅是货币和修炼资源,更是他在这剑天境生存下去的“药”。获取此物,迫在眉睫。
“碎剑试炼……可是获取途径?”他再问。
“……试炼……凶险……但……亦是……最快……立身之法……”凌老的意念带着担忧,“务必……小心……此地……人心……险恶……尤胜……九域……”
“我明白。”云澈收回神识,目光变得坚定。风险与机遇并存,这道理他早已深刻体会。碎剑试炼,他必须参加。
按照独眼侍者所指的方向,云澈来到了东城。这里的气氛更加肃杀,一座巨大的、布满暗红色血迹的黑色石台矗立在中央,便是“生死台”。此刻台上并无人在比斗,但台下却围拢着不少气息彪悍之辈,目光在来往行人身上逡巡,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
生死台旁边,有一座相对低矮但同样坚固的石殿,门口挂着一块斑驳的铁牌,上面以凌厉的剑痕刻着“试炼报名”四个字。殿前冷冷清清,与生死台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云澈迈步走入石殿。殿内光线昏暗,只有一张巨大的石桌,后面坐着一个身穿暗红色制式皮甲、面容枯槁、眼眶深陷的老者。老者气息隐晦,但给云澈的感觉,比城门那刀疤守卫更强,至少是剑皇中期,甚至更高。他正低着头,用一柄小刀慢条斯理地削着一块不知名的黑色骨头,对云澈的到来恍若未觉。
“报名,参加碎剑试炼。”云澈走到石桌前,开口道。
老者削骨的动作顿了顿,缓缓抬起头。那是一双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如同死水般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渗人。他的目光在云澈身上扫过,尤其在感知到云澈那与本地人格格不入的能量气息时,那死水般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毒蛇发现猎物般的幽光。
“名字。”老者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沙石摩擦。
“云澈。”
“来历。”老者拿起石桌上的一块暗灰色、巴掌大小的方形令牌,令牌表面粗糙,中央有一个凹槽。
云澈略一沉默,吐出两个字:“九域。”
“九域?”老者削骨的动作彻底停下,抬起头,那双死水般的眼睛第一次真正聚焦在云澈脸上,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弧度中,没有惊讶,没有好奇,只有一种看到蝼蚁落入蛛网般的残忍与戏谑。
“呵……又一个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他低声嗤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其中的恶毒与鄙夷却清晰可辨。
他没有再多问,似乎“九域”二字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拿起那柄削骨的小刀——刀身漆黑,闪烁着不祥的幽光——在令牌上随意划刻了几下,留下一个扭曲的、仿佛虫爬般的符号。然后,他将令牌丢到云澈面前。
“滴血,留印。”
云澈划破指尖,将一滴鲜血滴入令牌中央的凹槽。鲜血瞬间被吸收,令牌表面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红光,随即恢复暗淡,只是那凹槽底部,似乎多了一个极淡的血色印记。
“七日后,辰时,碎剑谷外集合。过时不候。试炼规则,进去自然知道。滚吧。”老者挥挥手,像驱赶苍蝇一样,重新低下头,继续削他的骨头,不再看云澈一眼。
云澈拿起令牌。令牌入手冰凉沉重,上面那个扭曲的符号让他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但仔细探查,又似乎只是普通的印记。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石殿。
就在他身影消失在门外的刹那,石殿内,那低头削骨的老者,缓缓抬起头,望向云澈离开的方向,深陷的眼窝中,那死水般的眸子泛起一丝诡异的涟漪。他伸出干枯如鸟爪的手指,轻轻拂过方才刻下符号的令牌模具,嘴角那抹残忍的弧度越发明显。
“九域……鸿蒙剑意?嘿嘿……真是有趣的饵料。这次‘猎场’里的‘獠犬’们,该兴奋了……”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如同夜枭啼哭,“小子,好好享受你最后七天的新鲜空气吧。碎剑谷,会很‘喜欢’你这种……特别的养料的。”
他手指轻轻一弹,一丝极其隐晦、带着恶意的幽光,没入了那令牌模具之中。模具上,代表着云澈那枚令牌的某个节点,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隐去,再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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