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达数月的、单方面的投喂,终于在赵高的心里,撬开了一道微不可见的缝隙。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在墙头做一个沉默的观众和接受者。
他开始尝试着,用一种极其笨拙和迂回的方式,来回报政的恩惠。
他的回报,是一些情报。
那是一些在成年人看来,毫无价值的、属于孩童世界的鸡毛蒜皮。
“……东边巷子里的那棵大槐树,被雷劈断了。”
“……昨天,有个喝醉的秦国商人在街上被打了,巡城的兵都来了。”
“……集市上新来了一个耍猴的,那猴子会翻跟头,还会敬礼。”
每天深夜,当政练完剑,准备回屋时,赵高就会趴在墙头上,用他那特有的、怯懦的低语,向政汇报着他白天在外面世界的所见所闻。
他或许是觉得,政被困在这座院子里,一定对墙外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他想用这些鲜活的、带着市井气息的信息,来取悦这位神秘而强大的邻居,以此来偿还那些点心的人情。
政从不回应,也从不评价。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
在赵高看来,她或许是对这些无聊琐事毫无兴趣。
但实际上,政却在用心地筛选、分析着他带来的每一条情报。
她的大脑,像一台精密的分析仪,自动过滤掉了那些无用的信息,比如耍猴的,比如被雷劈断的树。
她关注的,是那些可能隐藏着更深层含义的信息。
比如,“喝醉的秦国商人在街上被打了”。
这个信息本身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反映出随着秦赵两国战事的胶着,邯郸城内,赵人对秦人的敌意正在日益高涨。
这种敌意,就像一座正在积蓄能量的火山,随时可能爆发。
而她和母亲,就生活在这座火山的脚下。
再比如,赵高偶尔会提到的一些关于宫里的传闻。
“……听说,大王最近身体不好,已经好几天没上朝了。”
“……平原君的府上,昨晚宴请了很多宾客,车马把巷子都堵住了。”
赵国的王,是赵孝成王。
平原君赵胜,是战国四公子之一,赵国的权臣。
这些信息,零碎而模糊,但它们像一块块拼图,帮助政在脑海中,逐渐构建起赵国高层政治生态的简略模型。
政敏锐地意识到,赵高获取信息的渠道,绝不仅仅是作为一个普通孩童在街上闲逛那么简单。
他似乎能接触到一些更接近权力核心的、普通人无法得知的信息源。
这再次印证了她的猜想:赵高的家世,绝非寻常。
但政并不满足于这种被动的、零碎的信息投喂。
她需要一把钥匙,一把能主动打开赵高内心,窥探到更多秘密的钥匙。
于是,她决定,升级她的饵。
那晚,当赵高又一次滔滔不绝地,向她讲述着白天的见闻时,政第一次,打断了他。
“你的手。”
她用清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说道。
墙头上的赵高,愣住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
那是一双瘦骨嶙峋、布满了冻疮和细小伤口的手。
“……我的手……怎么了?”
他不安地问。
“太慢了。”
政淡淡地评价道,然后,将她那柄视若珍宝的短剑,放在了墙头上。
“你的。”
赵高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柄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的、他羡慕了整整一年的短剑。
他做梦都想要的东西,此刻,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给……给我的?”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激动,而变得尖锐、走调。
“我不用了。”
政的语气,依旧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实。
“它太轻了。”
说完,她转身从廊下的一个角落里,拿起了一根手臂粗的、沉重的海棠木棍。
这是她前几天特意砍下来的,作为自己新的训练器材。
她当着赵高的面,用双手费力地挥舞了一下木棍,带起一阵沉闷的风声。
这个动作,所传达的信息,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冲击力。
——我已经进入了新的阶段。
这柄短剑,对我而言,已经失去了价值。
它现在,只是我淘汰下来的、可以随意丢弃的旧物。
——我把它给你,不是馈赠,不是礼物,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施舍。
我在用我淘汰的东西,来满足你的渴望。
赵高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感到了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羞辱。
但同时,一种更强烈的、对那柄短剑的渴望,像野火一样,烧遍了他的全身。
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力量的象征。
羞辱与渴望,在他的内心激烈地交战着。
最终,渴望,压倒了一切。
他颤抖着,伸出那双布满伤口的手,像捧着一件神圣的祭品一样,将那柄短剑,从墙头上捧了过去。
剑身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
“为……为什么?”
他用蚊子般的声音,问出了这个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政停下了挥舞木棍的动作,转过头,用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你的手,太慢了。你的话,也太慢了。”
“我需要更快的……消息。”
这一次,她没有再拐弯抹角。
她赤裸裸地,提出了她的要求。
我给你你想要的力量(的象征),而你,则要为我提供我想要的信息。
这是一场明确的、等价的交易。
赵高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不是傻子。
他瞬间就明白了政的意思。
政想要的,不是那些街头巷尾的无聊八卦。
她想要的,是更深、更快、更有价值的消息。
而他,恰好,拥有获取这些消息的、独特的渠道。
他的母亲,曾是赵王宫中的一名女官,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而被废黜、软禁。
他能接触到一些过去宫里的旧人,能听到一些从宫墙内流传出来的、真假难辨的秘闻。
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痛苦的根源。
而现在,墙对面的这个神秘公子,似乎已经看穿了一切。
她用一柄他无法抗拒的短剑作为钥匙,强行地、撬开了他内心最深处的、那扇紧锁的大门。
他看着手中冰冷的短剑,又看了看对面那个手持木棍、身影在月光下拉得颀长的、散发着无比威严的公子。
他知道,从他接过这柄剑的这一刻起,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不再是一个无辜的偷窥者。
他成了交易的一方。
成了政伸向这个黑暗世界的、一只最隐蔽的触手。
“……我……知道了。”
他低下头,用一种近乎于宣誓的、无比干涩的语气,回答道。
那道被粟米糕撬开的缝隙,在这一刻,被这柄冰冷的短剑,彻底地、不可逆转地,撕裂成了一道巨大的鸿沟。
政的意志,将通过这道鸿沟,长驱直入,最终,完全占据这个男孩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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