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林中的血战,如同一场冰冷刺骨的淬火,将韦由信所在的百人队最后一丝侥幸与稚嫩彻底剥离。牺牲同伴的尸体被小心地收敛,放入统一的储物法器,等待离开秘境后安葬。活下来的人,沉默地包扎伤口,吞服丹药,眼神中不再是初入秘境时的紧张或兴奋,只剩下一种经历过生死、沉淀下来的冷硬与坚韧。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尚未完全散去,与秘境固有的腐朽气息混合,令人作呕。韦由信站在一块风化的巨石上,灰黑色的浊力在体内缓缓流转,修复着伤势,同时警惕地感知着四周。他的气息比之前更加内敛,但偶尔抬眼时,目光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刀。
“领队,伤亡统计完毕。”苏澜走到他身边,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悲伤,“阵亡七人,重伤失去战力十一人,其余皆有轻伤。元力普遍消耗过半。”
韦由信默默点头。减员近两成,战力折损超过三成。这个代价,不可谓不沉重。
“那些玄阴教余孽的尸身如何处理?”石岳瓮声瓮气地问道,他肩膀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虽然被苏澜暂时处理过,依旧隐隐有黑气渗出。
“搜走所有有价值之物,尸体就地焚化。”韦由信声音平静,不带丝毫感情。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是石林血战教会他的第一课。
炎阳走了过来,她身上的火焰似乎都黯淡了几分,左臂缠绕着绷带,那是被一道阴毒咒法擦过的痕迹。“接下来怎么办?距离擎天峰还有不短的路程,我们现在的状态……”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所有人都看向韦由信。经历了刚才的戮战,韦由信在关键时刻的决断和身先士卒,已经彻底确立了他在队伍中不可动摇的核心地位。
韦由信摊开简陋的地图,手指在上面缓缓移动。“我们现在的位置,距离‘浊渊矿坑’不远。”他的手指点在地图上一个标注着骷髅标记的区域,“按照原计划,我们应该绕开这里。但现在……”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疲惫而带着信任的脸:“我们的状态,不足以支撑我们安全抵达擎天峰,更别说应对途中可能出现的其他队伍或危险。绕路,路程更远,变数更多。”
“你的意思是……去矿坑?”冰凝清冷的声音响起,她依旧抱着她那柄冰晶长弓,身上倒是没什么明显伤势,但眼神比以往更加冰冷。
“没错。”韦由信点头,“浊渊矿坑环境极端,危险重重,但也意味着,其他队伍大概率不会选择靠近。那里混乱的浊力环境,可以干扰追踪和探测,对我们而言,反而可能是一个相对安全的休整点。而且,矿坑深处,或许能找到一些蕴含精纯浊力的矿石,对我们恢复,尤其是对我、石岳这类倚仗浊力或需要强化肉身的人,大有裨益。”
风险与机遇并存。这是他在黑水沼泽和石林血战后,学会的第二课。
“我同意。”苏澜第一个表态,“大家的伤势,尤其是被阴寒死气侵蚀的,需要时间静养和驱除,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矿坑虽然危险,但至少可以规避大部分人为的威胁。”
“我也同意!绕路太憋屈了!老子这伤,正好需要更猛的浊力来以毒攻毒!”石岳拍了拍胸膛,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但眼神却充满狠劲。
炎阳和冰凝对视一眼,也点了点头。影煞不知何时已经隐没在阴影中,算是默认。
“好。”韦由信收起地图,“目标,浊渊矿坑边缘区域。寻找合适地点,休整一日。出发!”
队伍再次行动起来,虽然人数减少,伤员增多,但行动间却透出一股经历过血火洗礼后的凝练与默契。他们不再追求速度,而是更加注重隐蔽与警戒。
数个时辰后,一片巨大的、如同大地伤疤般的裂谷出现在众人眼前。裂谷边缘陡峭,深不见底,浓郁得近乎实质的灰黑色浊气从谷底翻涌而上,形成肉眼可见的气流漩涡,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硫磺味和某种金属锈蚀的气息。这里就是浊渊矿坑,仅仅是站在边缘,就让人感到心神压抑,体内的元力运转都变得滞涩起来。
韦由信深吸一口气,那狂暴的浊力涌入肺腑,带来阵阵灼痛,却也让他的浊力元力隐隐兴奋。“找一处避风的凹陷处,布置隐匿和防御阵法。”
他们沿着矿坑边缘艰难前行,最终找到了一处被巨大矿石半掩着的天然石窟。石窟内部不算宽敞,但足以容纳他们剩余的人,而且位置隐蔽,易守难攻。
不用韦由信吩咐,队员们便自发行动起来。石岳带着还能动的人加固洞口,布置简单的预警禁制;苏澜开始逐一为重伤员检查伤势,驱除顽固的阴寒死气;炎阳和几个火系修士则在洞内升起一小堆篝火,并非为了取暖,而是利用火焰的光芒和气息,驱散矿坑中无处不在的、带着精神侵蚀属性的阴冷浊气。
韦由信没有休息,他走到洞口,望着下方翻涌的、如同墨汁般的浊气,默默运转《浊世锻灵诀》。与其他队员感到不适不同,这极端的环境对他而言,却像是一种另类的补品。他那独特的浊力,仿佛饥饿的旅人遇到了盛宴,主动吸纳着周围狂暴的浊力,经过体内“熔炉”的转化,化为更加凝练、更受控制的力量,修复伤势,滋养肉身。
“你的力量……很奇特。”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是冰凝,她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洞口,目光落在韦由信周身那层几乎与矿坑浊气融为一体的灰黑色光晕上。
韦由信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机缘巧合而已。”
“并非巧合。”冰凝语气依旧平淡,“我能感觉到,你的‘浊’,与这矿坑的‘浊’,同源,却更……有序。仿佛混乱中的定锚。”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刚才的战斗,你的力量,对玄阴教的阴邪之力,克制很明显。”
韦由信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这个一直沉默如冰的女子,观察力竟如此敏锐。
“或许吧。”他没有深究,转而问道:“你的伤如何?”
“无碍。”冰凝简短回答,目光也投向深不见底的矿坑,“这里让我很不舒服,但……也是个锤炼箭意的好地方。”她的箭意需要极致的冷静与专注,而此地无处不在的精神侵蚀,无疑是一种严酷的考验。
两人不再说话,并肩站在洞口,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像,守护着身后暂时获得喘息之机的同伴。
夜幕降临——如果秘境中这种永恒灰暗的状态也能被称为夜晚的话。矿坑中的浊气似乎更加活跃,隐隐有各种诡异的嘶吼与低语从深渊中传来,扰人心神。
洞内,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队员们或苍白或坚毅的脸庞。苏澜终于处理完最后一个重伤员的伤势,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消耗巨大。她走到韦由信身边,递过一颗散发着清新药香的丹药。
“领队,你也需要恢复。”
韦由信接过丹药服下,一股温和的药力化开,滋养着干涸的经脉。“辛苦了。”
苏澜摇摇头,看着洞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轻声道:“我们……能走到最后吗?”
韦由信沉默片刻,缓缓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我们自己先放弃了,那就一定走不到。”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苏澜看着他被火光映照的侧脸,那上面还残留着战斗后的污迹和一丝疲惫,但眼神却如同磐石般坚定。她心中那丝因同伴陨落而产生的迷茫与恐惧,似乎也被这眼神驱散了些许。
就在这时,负责警戒的影煞如同幽灵般闪入洞内,低声道:“领队,有情况。东北方向,约五里外,有能量波动,正在向我们这边移动。人数……大约五十,速度不快,但队形散乱,似乎……在逃窜。”
所有人瞬间警惕起来。
韦由信眼神一凝:“能判断是哪方面的吗?”
“气息很杂,有我们新兵的味道,但也夹杂着……和之前那些老鼠类似的阴冷气息,似乎在追击。”影煞言简意赅。
被玄阴教余孽追击的其他队伍?
韦由信迅速做出决断:“石岳,带人守住洞口,隐匿阵法全开!炎阳、冰凝,随我占据外侧制高点,见机行事!苏澜,准备接应伤员!其他人,原地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妄动!”
命令下达,队伍如同精密的仪器再次运转起来。经历了石林的教训,没有人再质疑韦由信的判断。
很快,黑暗中,隐约可见一群狼狈的身影正仓皇地向矿坑边缘逃来,他们身上闪烁着各色元力光芒,但明显黯淡混乱,不时有人回头释放法术,阻挡着身后若隐若现的、如同附骨之疽般的黑色身影。
“是丙字营的人!”炎阳眼尖,认出了对方队伍的标志。
那支队伍也发现了韦由信他们所在的石窟,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般,拼命向这边冲来。
“救……救命!后面有玄阴教的疯子!”为首一人远远便嘶声喊道,他身上带着伤,脸色惊恐。
韦由信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目光越过这群溃兵,死死锁定着后方那十几道如同鬼魅般追击而来的黑袍身影。那些黑袍人似乎并不急于杀戮,更像是在驱赶羊群,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准备接战。”韦由信的声音冰冷,“放他们过来,堵住洞口。炎阳,听我号令,集火第一个冲过警戒线的黑袍人!冰凝,压制后方!”
灰色的锋矢并未显露,所有人如同蛰伏的猎人,隐藏在石窟和岩石的阴影中,只有兵刃的寒光和凝聚的元力,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生存与猎杀,在这污浊的深渊之畔,再次悄然上演。而这一次,韦由信和他的队伍,不再是仓促应战的猎物。他们选择在这最危险的矿坑边缘,构筑起一道沉默而致命的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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