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无火与王擎一战的惨烈结果,让整个万法广场都笼罩在一种复杂的沉寂之中。欢呼与喧嚣过后,便是对那惨胜者沉重代价的审视与议论。
韦无火浑身是血,左臂扭曲,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火,几乎是被鲛梦与负岳半扶半抱着带下擂台。净莲之力与龙族秘药不要钱般地涌入他残破的躯体,勉强吊住他一丝生机,修复着那濒临崩溃的肉身与神魂。他紧闭双眼,眉宇间却依旧凝聚着一股不屈的意志,仿佛身体的衰败并不能侵蚀其道心分毫。
“无火!”鲛梦泪眼婆娑,感受着他体内混乱而微弱的气息,心如刀割。
萧墨白、李星焱等人迅速围拢过来,面色凝重,以自身气机护住韦无火周遭,隔绝外界纷扰。
西海龙族敖战更是第一时间上前,取出龙宫珍藏的保命龙元丹,助韦无火化开药力。
谁都看得出,韦无火已是强弩之末,莫说继续参加接下来的四强循环战,能否在法会结束前恢复行动能力都是未知之数。
清浊司三位主事的目光也落在这边。麻衣老者沉吟片刻,宏大的声音响彻广场:“参赛者韦无火伤势过重,经裁定,其后续循环战皆判负。若最终无法出战魁首之争,亦按规则处理。”
这宣告在情理之中,却也坐实了韦无火因重伤而无力竞逐最终魁首的事实。无数道目光中充满了惋惜、敬佩,亦有一些隐秘的庆幸。
然而,总有人不愿放过任何机会。
就在九渊学院与龙族众人准备将韦无火带回流云苑紧急疗伤时,一群人不合时宜地再次靠近,正是以韦芳昱为首的古族韦家之人。
韦芳昱看着气息奄奄的韦无火,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但很快又被一种居高临下的“规劝”之色取代。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古族特有的矜持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强硬,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韦无火,看到你如今这般模样,身为族人,我亦感痛心。你强行动用不属于自身的力量,以至根基受损,道途险些断绝,这恰恰证明了你所执着的‘混沌之道’是何等凶险与不稳!”
她话语一顿,目光扫过面露愤慨的鲛梦和萧墨白等人,最终再次落在韦无火身上,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一种仿佛家族长辈般的“痛心疾首”:
“无火,你莫要再执迷不悟了!你可知,你爷爷当年入赘西海龙族,虽是个人的选择,但对家族而言,便是一份难以弥补的亏欠!正因这份亏欠,家族当年才顶着压力,允了你父亲姓‘韦’,让他承袭部分家族名分,这已是天大的恩典与宽容!”
她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一丝蛊惑与压迫:“你身上流着韦家的血,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父亲承了韦家的姓,你便是韦家的子孙!如今你重伤至此,唯有家族秘传的‘巫妖本源池’方能修复你的根基,甚至助你更上一层楼!难道你要因为自己一时的固执,让你爷爷在域外战场心寒,让你那仍在葬渊苦熬的父亲蒙羞,让两位长辈都因你的‘忘本’而难堪吗?回归家族,认祖归宗,散去驳杂,重铸巫妖身,这才是你唯一的正道,也是你身为韦家子孙应尽的责任!”
这一番话,可谓诛心!不仅再次否定韦无火的道路,更搬出了他仍在世的爷爷和父亲,以所谓的“亏欠”与“责任”作为道德枷锁,试图逼迫他就范!
九渊学院众人闻言皆怒不可遏。李星焱脾气最爆,当即就要开口喝骂,却被萧墨白眼神制止。这是韦无火的“家事”,需要他自己来回应。
西海龙族敖战脸色阴沉,龙威隐现,若非场合特殊,他早已出手教训这个一再侮辱龙族与殿下的女人。
鲛梦紧紧握着韦无火冰凉的手,感受着他微微颤抖的身体,心中充满了对韦家之人的厌恶与对无火的心疼。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韦无火会因伤势过重无力回应,或是会因这番诛心之言而动摇愤怒时,被鲛梦搀扶着的韦无火,却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
他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但那双缓缓睁开的眼眸中,却没有丝毫的迷茫、愤怒或动摇,只有一种看透虚妄的平静与深入骨髓的坚定。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脸色逼人的韦芳昱身上,声音因伤势而沙哑微弱,却字字清晰,如同刻印在虚空之中:
“爷爷的选择,是他个人的道,无关亏欠。我父亲……西海龙族九皇子,韦擎宇……”
他念出父亲的名字时,带着一种深沉的敬仰与怀念,随即语气转为一种冰冷的锐利:
“我自幼流落葬渊,挣扎求生。关于父亲的只言片语,皆来自他人之口。我所闻,是‘西海龙族九皇子’的赫赫威名,是‘韦擎宇’单枪匹马横扫冥骨、剑挑血神殿的绝世风采,是他在星空深处为守护苍生,甘愿身陷葬渊、永镇污秽的牺牲与担当!”
他的声音渐渐提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回荡在寂静的广场上:
“然而,在这些传颂之中,在我父亲威震星河、直至为守护而沉沦之前……我从未,从未听任何人提及,他身后有何等强大的‘古族韦家’作为倚仗!也从未听闻,在他征战四方、守护众生之时,乃至他身陷葬渊、与污秽抗争的漫长岁月里,有哪个‘韦家’站出来,给予他一丝一毫的声援或支持!”
他死死盯着脸色逐渐变得难看的韦芳昱,一字一顿地问道:
“请问,在我父亲最需要力量、最需要认可、直至他为了你们口中的‘苍生’而永堕葬渊之时,你们韦家,在哪里?”
“若真视他为族人,为何在他光芒万丈时不见你们引以为荣?在他身陷囹圄、需要援手时,却对流淌着他血脉、挣扎求存的我,强调这所谓的‘姓氏’与‘亏欠’?”
“这‘韦’字,于我而言,非是荣耀,非是归属,更非枷锁!它只是我父亲名字的一部分,承载的是他的意志与牺牲,而非你们韦家的规训!”
“我的道,在我脚下,在我心中,由我的意志抉择,由我的鲜血守护!与尔等韦家,毫无干系!”
“休要再以长辈、以血脉之名,行逼迫胁迫之实!”
这番话,如同无形的巴掌,狠狠扇在了韦芳昱以及所有韦家代表的脸上!将他们那套建立在“血脉正统”与“家族恩典”之上的说辞,彻底撕碎,暴露其苍白与虚伪的本质!
韦芳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指着韦无火,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她身后的韦家众人,亦是面色铁青,尴尬无比。
韦无火说完这席话,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一软,彻底昏死过去,倒在鲛梦怀中。
“无火!”
“殿下!”
众人惊呼,再也无人理会僵在原地的韦家之人,全力护送韦无火返回流云苑。
广场之上,一片寂静。无数道目光看着韦家众人,充满了玩味、嘲讽与鄙夷。
古族韦家,今日不仅未能挽回“离经叛道”的族人,反而将其凉薄与虚伪暴露无遗,颜面扫地!
而韦无火那番掷地有声的话语,连同他今日惨烈而辉煌的战绩,必将随着陨星壑之战的故事,一同传扬开来。
他的道,无人可撼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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