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了鲛梦与一众旧友,韦无火肩托负岳,行走在九渊学院熟悉而又略显陌生的道路上。十六年光阴,学院格局大体未变,但那九座象征着古族不同传承道路、气象各异的殿阁,此刻在他感知中,却与往日截然不同。
他曾得应龙转世点拨,更身负混沌龙符与净世魂引,眼界与感知早已非吴下阿蒙。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九座殿阁并非死物,而是如同九尊沉睡的古老生命,吞吐着天地灵机,散发着独属于自身的法则意韵。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
青龙阁青玉盘绕,云气流转,生机勃勃,却失之过于灵动,与他体内已然融合了净世星辉、趋向沉稳的龙力略有不合。
白虎堂锋芒毕露,肃杀刺骨,攻伐无匹,却与他需“理解、接纳、平衡”的修行方向背道而驰,过于极端。
朱雀台涅盘之火熊熊,炽烈而充满生命力,但他体内赤龙火气已与混沌相融,再入此道恐引冲突,且过于侧重毁灭与新生,非他当下所需。
麒麟轩瑞气千条,地脉浑厚,祥和稳固,却失之进取,偏重守护与福缘,与他需直面葬渊污秽、开拓前路的使命不甚匹配。
勾陈坛星辰棋布,变幻莫测,擅推演天机,布局深远,但他此刻更需要的是夯实根基,明悟自身,而非算计外物。
螣蛇塔幽暗诡谲,阴影流动,擅隐匿奇袭,与他堂堂正正、以混沌净火涤荡污秽的道心不符。
应龙台蛰伏天湖,渊深似海,与他血脉最近,但应龙之道主征战杀伐,掌控风水,与他体内正在孕育的“平衡”之意,以及青衣人所言的“钥匙”之责,似乎还差了一层关键的“承载”与“转化”。
烛阴洞死寂幽深,时光律动,涉及岁月之秘,太过高远缥缈,非他现阶段所能触及。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座以苍褐古木为基、镶嵌斑驳甲石、流淌着深绿符文的玄武殿之上。
沉稳!厚重!包容!生命与守护之意盎然,却又带着一种历经万古沧桑、承载天地万物的无上气度!那深绿色的符文如同活着的藤蔓,不仅仅是防御,更蕴含着滋养、转化与生生不息的韵律。
“玄武……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厚德载物……”韦无火脑海中浮现古老经义中的句子,心中豁然开朗。
混沌龙符,包容万物,是为“道”;净世魂引,涤荡污秽,利泽苍生,是为“德”;他需要面对的葬渊污秽,正是“众人之所恶”。玄武之道,那沉稳厚重的守护,那滋养转化的包容,不正是他目前最需要弥补的根基,最契合他未来道路的指引吗?
以玄武之厚重,承载混沌之浩瀚;以玄武之生机,平衡净世之肃杀;以玄武之守护意志,坚定他涤荡污秽的决心!
就在他心念既定,准备迈向玄武殿之时,一丝若有若无的烦躁与急切,再次如同鬼魅般悄然爬上心头。
‘拜师?何必如此麻烦!以你如今混沌龙符在手,净世魂引在怀,自行探索岂不更快?这些殿阁传承,未必比得上你自身的机缘!浪费时间!尽快提升实力,杀回葬渊才是正理!’
这念头来得突兀而强烈,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韦无火脚步一顿,眉头微蹙,左臂龙符传来一丝微弱的凉意,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
不对!这焦躁感……与方才和友人重逢时感受到的那丝异样同源!
他猛地警醒,神识内敛,仔细探查自身神魂。果然,在心神深处,发现了一丝极其隐晦、如同透明蛛丝般缠绕的异种精神印记!这印记正在潜移默化地放大他的负面情绪,扭曲他的判断!
“蚀心……”韦无火眼中寒光一闪,立刻明白了缘由。血煞宗!他们竟然将手伸到了九渊学院内部!
他没有立刻强行驱除这印记,以免打草惊蛇。而是深吸一口气,以混沌龙符那包容一切的意韵,缓缓将这丝印记包裹、隔离,使其暂时无法再影响自己。同时,他更加坚定了拜入玄武殿的决心——唯有夯实道基,稳固心神,才能无惧这等魑魅魍魉的伎俩!
他不再犹豫,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到了玄武殿那由古木自然形成的巨门前。门扉无声滑开,一股浓郁而温和的生命气息夹杂着泥土与古木的清香扑面而来。
殿内并不辉煌,反而显得古朴而空旷。地面是温润的玉石,其上天然生长着散发微光的苔藓。中央,并非供奉神像,而是一方巨大的、如同龟甲般的墨玉平台,平台之上,端坐着一位身着深褐色麻衣、须发皆白、面容古朴如同老农的老者。
老者闭目垂帘,气息与整个玄武殿、乃至脚下的大地浑然一体,仿佛他本身就是这殿宇、这山川的一部分。韦无火甚至无法清晰感知到他的修为层次,只觉其深不可测,如渊如岳。
他走到平台前,恭敬行礼:“弟子韦无火,冒昧来访,恳请长老收录门下,指引迷津。”
老者缓缓睁开眼眸,那是一双如同历经万古风雨的磐石般的眼睛,清澈而深邃,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虚妄。他的目光落在韦无火身上,尤其是在他左臂和怀中微微停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与了然。
“身负混沌之源,手持净化之器,心藏血煞之蚀,更有祖龙锻体之功打底……”老者声音低沉而平和,如同大地深处的回响,“你的根基之雄厚,世所罕见。你的来意,我已知晓。你选择的道路,是承载,是守护,亦是征伐,关键在于‘掌控’与‘平衡’。”
韦无火心中一震,这位玄武长老竟一眼看穿了他大部分的底细,甚至连那隐匿的“蚀心”印记都未能瞒过!
“弟子愚钝,体内力量虽具雏形,却难以圆融掌控,前路迷茫,恳请长老指点。”韦无火再次躬身,态度愈发诚恳。
玄武长老微微颔首:“混沌非无序,净世非绝情。你能明悟玄武‘厚德载物’之意,选择此道,可见心性未失。入我门下,需守一‘稳’字。稳心神,稳道途,稳力量。不急不躁,不偏不倚,方能承载万钧,转化污浊。”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已有祖龙诀锤炼无上宝体,肉身根基无需他法。我传你《玄武镇海经》,并非锻体之功,而是调和、驾驭之道。旨在助你以玄武真意,为混沌龙符立‘沉稳之基’,为净世魂引添‘滋养之柔’,使你刚猛之力不失厚重,净化之威兼具生机,达到刚柔并济、混沌有序的圆满之境。”
“至于那‘蚀心’小术,”玄武长老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韦无火心神某处,“暂且留之,亦可作你磨砺心性之磨刀石。何时你能以其之力反淬己身,何时便是你心神圆满,自行将其化去之时。”
韦无火闻言,心中豁然开朗,更是对这位师尊充满了感激与敬畏。拜入此门,果然是最正确的选择!师尊一眼看出他根本问题在于力量掌控而非肉身强度,直指核心!
“弟子韦无火,拜见师尊!”他不再犹豫,郑重地行三跪九叩拜师之礼。
玄武长老坦然受之,待礼毕,袖袍一拂,一道浑厚温和的土黄色光华没入韦无火眉心。
“此乃《玄武镇海经》总纲与心神调和法门,你且先去殿后‘玄冥池’中,借助池水之‘静’与‘蕴’,洗涤心神尘嚣,初步接引玄武真意,尝试调和体内诸力。待你出关,再传你后续驾驭之法。”
韦无火只觉得一股浩瀚而沉凝的意念涌入识海,并非锻体之术,而是如何以心神引动天地间的“承载”与“滋养”之意,来平衡、疏导自身那狂暴与纯净并存的力量。他强压下立刻参悟的冲动,再次拜谢:“谢师尊传法!”
他起身,按照师尊指引,走向殿后。只见一方不过丈许见方的池水呈现玄黑之色,水面上漂浮着淡淡的白色寒气,池水看似平静,却给人一种内蕴磅礴生机与无尽宁静的感觉。
这便是玄冥池。
韦无火褪去外袍,毫不犹豫地步入池中。
刹那间,极致的宁静感包裹全身,仿佛所有的杂念、焦躁都被这玄冥之水洗涤、沉淀。池水中蕴含的玄冥之气并非锤炼肉身,而是直接滋养、抚慰着他的神识与力量核心。混沌龙符在这股宁静厚重的意蕴下,运转变得更加平稳、深邃;净世魂引碎片散发的星辉,也少了几分躁动,多了几分温润包容。
更重要的是,他的心神与力量,在这玄冥之气的浸润下,仿佛找到了一个坚实的“锚点”,开始自发地调整、融合。
韦无火闭上双眼,沉浸在《玄武镇海经》的调和奥义之中,开始了他在玄武殿的第一次闭关。
他知道,当他再次走出玄冥池时,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必将迈上一个新的台阶。而血煞宗的阴谋,古族与葬渊的对抗,一切都将在那时,进入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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