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龙潭畔,风雷俱寂。
净化法阵的光芒彻底稳定下来,那源自潭底深处的古老符文流转不息,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倒扣的半球形光罩,正中心便是那被秘渊污秽几乎完全吞噬的庞大身影——曾经的圣洁白凤,如今只剩下羽毛缝隙间偶尔闪过的、微不可察的惨白光泽。
韦无火单膝跪在法阵边缘,浑身紫黑纹路如同熔岩般起伏不定,发出低沉的嗡鸣。汗水混着污血从额角滑落,他紧咬牙关,右臂死死按在法阵的一道关键符文节点上!那颗被古祖意志强行凝聚压缩、又濒临失控的“渊核”,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剧痛。法阵那强大的净化之力并非温柔,它如同最冷酷的熔炉,贪婪地从他的“渊核”中抽取、转化、炼化着那种带着秩序的混乱力量——以污秽为薪柴,点亮净化之火!
“呃啊啊啊——!” 难以言喻的痛苦让他发出嘶吼,这不是血肉之痛,而是源自灵魂深处被焚烧、被拉扯的煎熬!左眼中的意志寒光在剧痛中剧烈摇曳,如同暴风雨中的微火,但他指节发白,寸步不让!
鲛梦身处于韦无火正对面,洁白的足尖悬停在另一道符文之上。她双手高举,那截枯骨断簪悬浮于掌心,纯净到极致的幽蓝光芒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注入法阵。净世灯的光辉温柔而坚定,并非直接攻击污秽,而是形成一张细密的、充满生命气息的光网,将白凤庞大的身躯层层包裹。这光网仿佛拥有生命,精准地寻找着秘渊污染的节点,如灵蛇般钻入,中和、剥离那最顽固的侵蚀核心。她精致的小脸布满汗水,唇色褪尽,身形在光芒中显得单薄而神圣,每一次光芒的波动都牵动着她的本源。
“守灯…凝魂…破障引明…” 鲛梦低吟着古老咒言,声音空灵而带着疲惫的沙哑。
在鲛梦与韦无火构成的“净与渊”的平衡之间,苏聆半跪在离白凤最近的第三处阵眼上。她已被萧墨白简单处理了伤口,脸色惨白得近乎透明,左臂上那道裂纹骨环此刻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状态——没有青辉,没有枯黄,反而流淌着一缕纯粹的、带着涅盘生机的微光,如同刚刚点燃的火星!这微光与她胸前另外两道骨环的黯淡形成惨烈对比。
“白凤…回来…” 苏聆呢喃着,声音微弱却带着穿越灵魂的呼唤。她的意念,她的一切精魂,都通过这道骨环微光,顽强地连接着法阵核心那污秽灵魂深处被重重封锁的、属于白凤本身的那一点真灵火种!
**“引源为灯…守心烛照…以身为桥…”** 韦无火的低吼与苏聆的呼唤仿佛产生了共鸣。
阵中,异变陡生!
嘶啦——!!!
白凤身上那层浓郁得如同实质的紫黑污秽,在净世灯光的渗透下,开始剧烈地、痛苦地沸腾、剥离!如同滚烫的油脂泼在雪地上!大块大块散发着恶臭的粘稠污秽脱落,掉入锁龙潭中便无声无息地沉没、消解。污秽褪去的地方,露出了下方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羽毛尽秃、如同焦炭般的恐怖表皮。
痛苦至极的凤唳从污秽深处响起,但这一次,除了极致的痛苦,还夹杂了一丝绝望到极点的哀鸣!
这痛苦引发了白凤体内秘渊残存力量的最后疯狂反扑!未被剥离的污秽骤然凝聚成数百条疯狂扭动的触须,带着毁灭的气息,狠狠冲击着净世灯光网,同时袭向法阵核心试图重新侵染那即将显形的真灵火种!
嗡!!!
韦无火身上爆发出刺目的紫黑色光芒!他右臂下的法阵符文瞬间变得滚烫灼红!“燃!!” 他怒吼着,主动将体内“渊核”被净化之力牵引出的、代表毁灭性的混乱能量,不再用于维持法阵本身,而是猛地倒灌向那些暴起的污秽触须!
轰!嗤嗤嗤!
紫黑色的混乱洪流与秘渊污秽疯狂对撞、湮灭!如同最烈的毒药互戕!两者接触点爆发出刺耳的能量尖啸和恶臭浓烟!这是以毒攻毒!用秘渊沾染的混乱,去抵消秘渊自身的污秽反噬!
这纯粹毁灭性的对冲产生了巨大的力量波动,震得整个法阵剧烈摇曳!鲛梦闷哼一声,幽蓝光网明灭不定!苏聆喷出一小口鲜血,维持骨环连接的意念几乎中断!
在这最凶险的对耗中,净世灯那纯净的净化之光终于抓到了机会!光芒如水银泻地,迅速渗透包裹住白凤那暴露出的焦炭般的躯体!同时,苏聆骨环上那一点微弱的涅盘火种般的微光,终于成功地与白凤焦尸深处,那一点微弱到如同风中残烛的、散发着纯净炽热气息的朱红火苗连接上了!
**“以渊净渊…以灯引路…以薪…燃薪…涅盘…重生!”**
古祖那低沉如群山低语的声音在阵中回响,并非实质言语,而是一股沛然宏大的意志引导!
轰隆!!!
锁龙潭平静的潭水骤然涌动!仿佛整个潭底的无尽地脉之力被瞬间抽取!汇聚于净化法阵核心!那朱红色的、属于白凤本源的一点涅盘火苗,在得到精纯无比的地脉灵气的灌溉,在净世灯光的护持下,在“渊核”毁灭与秘渊对耗创造出的短暂空隙中——
轰然点燃!!!
纯净!耀眼!如同破开漫长永夜的第一道朝阳!
朱红色的火焰瞬间取代了幽蓝与紫黑!不再是焚烧污秽的毁灭之火,而是充满生命与重生气息的涅盘真火!它将白凤那焦炭般的身躯彻底包裹!
在熊熊燃烧的朱红火焰中心,那焦炭般的躯体开始发生蜕变。污秽彻底化为灰烬飘散,曾经焦黑、腐朽的部分在纯白的火光中如同冰雪消融,露出了下方……一丝新生的、带着玉石般柔和光泽的骨骼雏形!一层纯净如琉璃、闪烁着星屑般光芒的白色光茧在焦炭之下缓缓成型,将白凤那新生而极其脆弱的核心真灵小心翼翼地包裹在内!
但这蜕变极其缓慢。新生的骨骼仅仅延伸出短短一截,那纯净的光茧也薄如蝉翼。炽烈的涅盘之火燃烧不息,但这火焰不再向外扩张,而是向内收缩,如同一位母亲收拢怀抱,牢牢地、温柔地守护着中心那正在艰难孕育重生的雏形。
白凤凄厉的嘶鸣早已停止,锁龙潭边,只剩下火焰燃烧的温和噼啪声,以及光茧中隐约传来的、如同胎儿心跳般的微弱搏动。
噗通… 噗通…
**成了!但仅仅是开始!**
“呼…呼……”韦无火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向后瘫倒,大口喘息,体内渊核的暴动虽被强行镇压回去,但也已虚弱到极点,仿佛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量,皮肤上的紫黑纹路暗淡无光。
鲛梦手中的幽蓝光芒缓缓收敛,断簪落回掌心,她身形一晃,被旁边眼疾手快的李星焱扶住,同样脸色苍白,精神透支严重。
苏聆更是直接晕了过去,左臂骨环彻底失去了所有光芒,裂纹密布,宛如一件随时会碎裂的琉璃器皿。但她的嘴角,却在昏迷中极其轻微地、舒缓地弯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锁龙潭恢复了它的死寂平静,唯有那团在潭心法阵核心燃烧的、包裹着新生光茧的朱红色涅盘之火,成为了这片永恒黑暗中唯一的、充满希望的微光。
“涅盘…浴火。” 萧墨白看着那团安静的火焰,眼神复杂,“只是这场重生…恐怕非朝夕可成。”
一个更加凝实清晰了几分的地脉古祖虚影再次浮现,他的目光穿透火焰与光茧:“秘渊本源之污深入其髓,虽借尔等之力引动涅盘,涤尽表面,唯余深植骨髓之最后一缕‘污秽之种’。此茧成丹于潭心,汲取地脉灵蕴,与潭之沉寂之力交磨,化生之中亦在化毒。一日不消其种,一日不得破茧。须…百年温养,方得玉净重生之体。”
百年!
众人心头一震。这比预想的要漫长太多!但也深知,能将白凤从彻底堕化的深渊拉回来,并保有重生的火种,已是奇迹中的奇迹。
“以身为桥引地脉刻痕,以骨环为引连通真灵,她的损耗…” 古祖虚影目光转向昏迷的苏聆,再看向鲛梦和虚脱的韦无火,“还有引导守灯之力与压制炼化渊核者,皆需时日沉淀精元,巩固道基。” 一股浑厚温和的、掺杂着纯净地脉灵气的力量轻柔地将他们四人托起,“麒麟轩深处有灵穴静室,可助尔等养伤稳固。至于此涅盘之茧,置于潭心受潭中古阵与地脉滋养,最为稳妥,百年之内,无需打扰。”
李星焱和萧墨白对视一眼,松了口气。尘埃暂时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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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麒麟轩,讲武堂(一处被重新启用、开阔的石室)。**
阳光透过古旧的窗棂洒入,在青石板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与淡淡的墨味。
韦无火穿着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白的灰色旧袍,坐在一张半旧的梨花木讲桌后。袍袖宽大,微微掩住了他右臂皮肤下依旧若隐若现的暗淡紫黑纹路。他脸上的疲惫尚未完全褪尽,肤色也比之前更深沉了几分,如同被烈火煅烧过的古铜。但那双眼睛,尤其是左眼中的神光,却沉凝了许多,不再是曾经那种随时可能焚毁一切的锐利,而是一种经历过大劫后沉淀下来的深邃与冷静。
他面前下方,坐着十几个麒麟轩中年轻一代中资质还算不错的族人子弟,年纪从十几岁到二十出头不等。他们看向讲台上的韦无火,眼神复杂,有好奇,有敬畏,更多的则是一种听闻了惊天动地事迹后,对“传说”中人物的仰望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尤其是看到韦无火那深邃的眼神扫过时,一些年纪小的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故,守灯之责,并非仅限于引燃光明、驱逐黑暗。” 韦无火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带着一种奇特的、如同山石摩擦的质感和经历沧桑后的沙哑。他并没有引用多么高深莫测的道藏,讲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是基础中的基础,是关于“灯”的象征、能量的本质平衡以及…在绝境中如何维系本心的粗浅感悟。
“其核心,在于一个‘守’字。守心,使之不因混沌扭曲;守意,使之不为浊浪摧折;守一线微光,以成燎原星火。” 他的目光落在讲桌上摊开的粗糙兽皮卷上,上面是他自己整理的一些感悟和基础的心诀草图。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投向窗外,似乎穿透了层层屋宇,落在了那片寂静深邃的锁龙潭方向。
“有时候,最大的力量并非爆发和毁灭,而是…在无边重压下,如何…定住。” 他缓缓抬起右手,动作带着一丝迟滞,仿佛那曾经承载着足以撕裂山峦力量的臂膀此刻无比沉重。他没有动用任何力量,只是用一根略显粗糙的手指,蘸了点清水,在光滑的讲桌桌面,缓慢而稳定地写下了一个古朴的大字——**定**。
水痕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如古岳生根,如静水流深。灯,可为心之定星。”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堂中。
年轻子弟们屏息凝神,认真理解着这与他们想象中惊心动魄的战斗截然不同的“道”。
下课的钟声悠悠响起。
韦无火没有再多言,只是挥了挥手。
年轻子弟们起身,恭敬地行礼,然后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鱼贯而出。堂中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韦无火依旧坐在那里,目光似乎还停留在那个水写的“定”字上。那字迹在阳光下渐渐变淡、模糊、终于消失,只留下一点不易察觉的水渍。
一只温热的手将一盏温热的药茶放在了他的手边。萧墨白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坐在他旁边的空座上。
“这些天,那些小家伙们总缠着问我,”萧墨白的声音带着一丝难得的轻松调侃,“‘萧师叔,韦师教的是真的吗?他说他见过比山还大的凤凰……’‘萧师叔,白凤师伯真的会在潭里睡百年吗?醒来是不是更厉害了?’‘萧师叔,韦师手上那黑纹是什么,好厉害的样子,能教我们吗?’”
韦无火没有抬头,端起茶杯,吹开热气,抿了一口苦涩的茶汤。茶水的气息氤氲了他深邃的眼眸。
他没有回答关于纹路的问题,只是看着那茶杯中缓缓旋转沉浮的叶片,以及倒映着的、自己略带疲惫的面容,低声说了一句,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会的。会醒的。”
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信。
窗外,麒麟轩的天空格外澄澈,阳光正好。而在那阳光无法照亮的、更深处的地脉幽潭之中,一点不灭的涅盘之火,正在寂静的黑暗中,默默地燃烧着,孕育着下一个百年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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