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精致的窗棂，在书房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昨夜上元灯会的喧嚣与那片刻的惊悸，仿佛已被这宁静的清晨悄然涤荡而去。庄园内一切如常，唯有沈清弦心中，那失而复得的后怕与愈发坚毅的守护之心，如磐石般沉淀下来。
顾阑秋穿着簇新的浅粉色小袄，头发被徐嬷嬷梳成两个乖巧的小鬏鬏，用红色的头绳系着，衬得小脸愈发白嫩圆润。她迈着还有些不稳的小步子，被青黛牵着走进书房时，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今日，是她的清弦哥哥正式为她“开蒙”的日子。
沈清弦早已端坐于书案之后。他今日未穿常服的月白长衫，而是换了一身更为庄重的竹青色儒生长袍，虽面容依旧稚嫩，但眉宇间那份沉淀下来的沉稳气度，却让这间书房平添了几分肃穆之意。书案上，没有摆放寻常启蒙用的《三字经》、《百家姓》，而是铺开了一张精心绘制的彩色图画，旁边还有几本装帧新颖、画风生动的册子。
“意儿，过来。”沈清弦朝她伸出手，声音温和，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
顾阑秋松开青黛的手，蹬蹬蹬跑到书案边，踮起脚尖，乌溜溜的眼珠立刻被那张色彩斑斓的大图吸引了过去。图上画着蓝天白云、青山绿水，有农夫耕田，有渔夫撒网，有孩童嬉戏，有飞鸟盘旋，俨然一幅生动鲜活的世间百态图。
“哥哥，这是什么呀？”小阑秋伸出胖乎乎的手指，点着画上的小人，奶声奶气地问。
“这是‘世间图’。”沈清弦将她抱到身边特制的高脚椅上坐好，让她能舒适地看到案上的图画。他没有直接讲解深奥的道理，而是指着图画，用讲故事般的口吻缓缓道：“你看，天上有太阳公公和白云姐姐，地上有山川河流，有花草树木，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像我们一样，生活在这片广阔的天地间。”
他的手指移到耕作的农夫身上：“这个人，在种粮食，我们每天吃的米饭、蔬菜，就是他们这样辛苦种出来的。”
又指向嬉戏的孩童：“这些小朋友，和意儿一样，在快乐地玩耍长大。”
再点到翱翔的飞鸟：“小鸟们自由自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顾阑秋听得入了神，小脑袋跟着沈清弦的手指转动，时不时发出“哦”、“哇”的惊叹。这远比她想象中捧着枯燥书本、念着拗口字句的“读书”要有趣得多。
沈清弦观察着她的反应，心中微暖。他摒弃传统的填鸭式启蒙，正是因为他深知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前世的他，身为摄政王，见过太多被典籍压得失去灵气的所谓“神童”，他不愿意儿的童真和好奇心被过早扼杀。他要引导她去观察、去思考、去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与复杂，而不仅仅是识字背书。
“意儿看，”他又拿起一本画着各种小动物的册子，翻开一页，上面是栩栩如生的猫咪，“这是猫，会捉老鼠，它的叫声是‘喵呜’。”
“喵呜？”顾阑秋学了一声，自己先咯咯笑起来。
“对。”沈清弦眼中含笑，又翻到小狗那一页，“这是狗，忠诚勇敢，能看家护院，叫声是‘汪汪’。”
“汪汪！”
简单的模仿和认知，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进行着。沈清弦没有急于求成，而是耐心地陪着意儿一页页翻看，讲解每种动物的习性和特点，甚至模仿它们的叫声和动作，逗得小阑秋前仰后合，书房里充满了稚嫩的笑声。
就连侍立在一旁的青黛和候在门外的顾忠，听到里面的动静，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们这位小主子，教导孩子的方式，当真与众不同。
约莫半个时辰后，沈清弦见意儿注意力依旧集中，便适时地引入了最简单的字形。他铺开一张宣纸，用镇纸压好，取过一支小巧的毛笔，蘸了清水，在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结构简单的“人”字。
“意儿，这个字，念‘人’。”他握着意儿的小手，带着她柔软的指尖，轻轻描摹着水写的笔画，“一撇一捺，就像一个人张开腿，稳稳地站在大地上。我们，还有画上的那些人，都是‘人’。”
清水在宣纸上留下淡淡的痕迹，很快便会干涸消失，不会给初学的孩子带来压力。顾阑秋觉得有趣，小手跟着用力，虽然笔画歪歪扭扭，但那份专注的神情，却让沈清弦心中一动。
描摹了几遍，沈清弦松开手，鼓励道：“意儿自己试试看。”
顾阑秋拿起那支对她来说还有些沉的毛笔，学着沈清弦的样子，蘸了水，小心翼翼地在纸上画着。第一个“人”字写得像两只弯曲的虫子，她皱着小眉头，似乎不太满意。
“没关系，”沈清弦温声安抚，“第一次写，已经很好了。写字如同学步，慢慢来，总会越走越稳。”
他又耐心地示范了几次，讲解着起笔、行笔、收笔的要点，虽简化了许多，却已然是书法启蒙的雏形。顾阑秋似懂非懂，但模仿得极为认真，小脸上的表情严肃又可爱。
写了几个“人”字后，沈清弦见她略有疲态，便收起笔墨，又换了一种方式。他拿出几个用硬纸板剪成的、涂有鲜艳颜色的简单字形卡片，如同玩拼图一般，教她辨认“日”、“月”、“山”、“水”等象形字，并将卡片与图画上的对应景物联系起来。
“这是‘日’，就是天上的太阳公公。”
“这是‘水’，就是河里哗哗流的东西。”
这种寓教于乐的方式，极大地激发了顾阑秋的兴趣。她摆弄着卡片，看看图，又看看字，小嘴里念念有词，竟然在短短时间内，记住了好几个字的形状和读音。
当沈清弦随意拿起一张“山”字卡片问她时，她眨巴着大眼睛，毫不犹豫地指向图画上连绵的绿色山峰，响亮地回答：“山！”
那一刻，沈清弦清晰地看到她眼中闪烁的，是一种获取新知识后的纯粹快乐和聪慧灵光。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与欣慰，远胜于前世在朝堂上达成任何一项艰难政令。这就是他想要守护的，不仅仅是她的平安，更是她这份对世界的好奇、学习的快乐以及蓬勃成长的灵性。
“意儿真聪明。”他毫不吝啬地夸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顾阑秋立刻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带着小小的得意，仿佛得了天底下最好的奖赏。
第一日的开蒙，就在这样轻松愉快的氛围中接近尾声。沈清弦没有规定必须学会多少字，更没有严厉的考较，整个过程如同一次有趣的游戏探险。
结束时，徐嬷嬷端来了温热的牛乳和精致的小点心。顾阑秋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还兴奋地跟徐嬷嬷和青黛比划着今天认识了“人”，认识了“猫”和“狗”。
沈清弦站在窗边，看着窗外明媚的春光，又回头看看那个在阳光下叽叽喳喳、眉眼生动的小人儿。昨夜灯会上的恐慌已然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笃定的力量。
他知道，从今日起，他不仅是意儿的守护者，更是她探索这个世界的引路人。他会为她拨开迷雾，铺就一条充满知识与乐趣的成长之路，看着她一步步从懵懂幼童，成长为那个足以与他并肩、内心丰盈、光芒璀璨的女子。而这开蒙第一课，仅仅是一个无比美好的开始。
知识的种子已然播下，只待岁月浇灌，静候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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