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钱，库默斯多夫的速度就不再是步行的速度，而是在这片荒原上狂奔的履带速度。
五十万马克。
这笔巨款像是一针强心剂，注入了这座已经有些疲惫的基地的血管。
原本停工的二号车间重新启动，三号、四号车间的地基在一夜之间被挖开。来自南方的走私车队不再是偷偷摸摸的几辆卡车，而是变成了一支绵延几公里的长龙。
橡胶、铜锭、精密仪表，甚至是被萨镇东列为违禁品的高标号润滑油，都在金钱的润滑下，源源不断地涌入。
但在这一切繁荣的表象之下，位于地下的核心实验室里，一场更深层次的变革正在发生。
祝云山站在那台巨大的电子显微镜前——这是何山花了五万马克，通过黑市从一艘走私船上拆下来的好东西。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的金属晶格图像。
那是从那辆共同体神秘运输车的车轴上切下来的样本。
头儿，我找到了。祝云山的声音在颤抖，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林建业站在他身后，看着那个屏幕。
找到什么了？
秘诀。祝云山转过身，手里挥舞着一张数据单，凯勒那个老顽固说我们的钢材不行，是因为杂质太多。他说得对，但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共同体的这辆车，它的钢材杂质含量并不比我们的低！
林建业挑了挑眉：哦？
你看这里。祝云山指着屏幕上的那些黑点，硫、磷，甚至还有微量的铅。按理说，这种材料应该脆得像饼干。
但是，他们用了一种特殊的工艺。
电渣重熔。祝云山吐出了这个词。
他们在熔炼过程中，利用电流通过熔渣产生的高温，不仅去除了有害的大颗粒杂质，更重要的是，他们改变了结晶的方向。
祝云山拿起笔，在白板上画了一排整齐的箭头。
我们的钢，晶格是乱的，像一盘散沙。他们的钢，晶格是定向排列的，像一捆紧紧扎在一起的筷子。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的车轴能承受几十吨的扭矩而不断裂。这不是材料的胜利，这是工艺的胜利！
林建业看着那排箭头。
我们能做吗？
以前不能。祝云山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一丝狂热，但现在有了钱，有了电力，有了那些从黑市买来的变压器……
我能造出一台简易的电渣重熔炉。
虽然产量不高，但足够用来制造发动机的曲轴和气缸套！
林建业笑了。
这就是历史的必然。
当需求被逼到极限，当资源被锁死，技术就会寻找自己的出路。
去做。林建业下令，不仅仅是曲轴。我要你用这种工艺，复活我们所有的发动机。
还有，那个E计划的图纸，该定稿了。
林建业走到那一面贴满了草图的墙壁前。
那里画着各种各样的战车构想。有轻型的E-10，有重型的E-75。
但林建业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中间的那张图纸上。
E-50。
那是祝云山设计的通用中型坦克。四十五吨重，倾斜装甲，长身管火炮，宽履带。
这看起来……平平无奇。何山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嘴里叼着烟，头儿，这玩意儿既没有猎虎那么厚的皮，也没有灰狗那么快。中不溜秋的，能行吗？
这就是必然。林建业指着那张图纸。
老何，你觉得博格为什么会输？
因为他傲慢。何山回答。
不。林建业摇头，因为他追求极端。
博格和凯勒，他们迷信极端的数据。他们造出了无敌的要塞，造出了巨大的战舰。他们认为只有最大、最重、最硬的东西才是好的。
但战争不是斗兽棋。
战争是概率学，是后勤学，是经济学。
林建业的手指划过E-50的线条。
这辆车，它不完美。它的装甲会被打穿，它的炮不是最大的，它的速度也不是最快的。
但它是最平衡的。
它能在泥潭里跑，能在冻土上开，能过桥，能钻洞。它的零件可以互换，它的造价只有博格那些重型坦克的三分之一。
这意味着，在同样的资源下，博格能造一百辆虎式，我们能造三百辆E-50。
当三百辆E-50像狼群一样冲锋的时候，那一百辆虎式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打几颗钉？
这就是历史的必然。
从手工作坊的艺术品，到工业流水线的标准品。从追求极致的单体性能，到追求整体的集群效能。
这也是为什么共同体能在那边崛起的原因。林建业看着那辆被拆解的神秘运输车，他们早就明白了这一点。而帝国，还沉睡在骑士决斗的旧梦里。
我们要做的，就是把帝国踹醒。
或者，林建业的眼神变得冷酷，把旧梦碾碎。
祝工。
在。
把E-50的图纸下发到一号车间。
用新的电渣重熔钢做心脏。用何山的黑市橡胶做鞋子。用沈小姐的钱做燃料。
我要看到第一辆真正的库默斯多夫主战坦克，在一个月内下线。
它不再是拖拉机。
它是我们要用来终结这场混乱的铁锤。
是！祝云山挺直了腰杆。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他不再是一个修补匠，他是历史的推动者。
就在这时，刘承风急匆匆地跑进了实验室。
他的脸色比外面的冻土还要白。
头儿！紧急情报！
怎么了？林建业转过身。
刘承风把一份刚刚译出的电报递给林建业。
是赵高明发来的。最高等级加密。
林建业接过电报，扫了一眼，瞳孔猛地收缩。
上面只有短短几行字：
*夜莺在9号矿区的真实目的已查明。*
*并非开采铀矿。*
*是在寻找‘那个东西’的入口。*
*另外，博格大公的‘奥丁’计划已启动。第一批代号为‘雷神’的超重型列车炮，正在向北方战区集结。*
*风暴将至。*
林建业捏紧了电报纸。
那个东西。
9号矿区的深处，除了煤炭和铀矿，还埋藏着什么？
能让夜莺不惜暴露也要挖掘，能让博格如此紧张地调动列车炮。
看来，我们都低估了这片土地下的秘密。林建业低声自语。
我们以为我们在争夺资源。
其实，我们是在争夺开启地狱之门的钥匙。
怎么了头儿？何山看到林建业的表情不对，是不是博格打过来了？
比那更糟。林建业把电报烧掉，看着灰烬在空中飘散。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那个E-50的量产计划，不能等一个月了。
半个月。
林建业看着祝云山和何山。
哪怕不睡觉，哪怕把手磨烂了。
半个月后，我要看到第一个装甲连成军。
因为半个月后。
林建业看向北方，那里是9号矿区的方向，也是未知恐惧的来源。
我们可能要打一场，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战争。
那是属于旧时代的终结。
也是钢铁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全员进入一级战备。
不再是为了生存。
是为了……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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