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历371年，春。
北方的冰雪开始消融，黑色的冻土在大地上裸露出来，像是一道道尚未愈合的伤疤。
第17号武器测试场的大门口，依然还是那两根歪斜的木柱子，依然是那条泥泞不堪的土路。但今天，这里的气氛却截然不同。
一辆黑色的皇家内务府专车，停在了营地中央。
一名身穿灰色长袍的内廷官员，手里捧着一个盖着黄绸布的托盘，神情肃穆地站在林建业面前。
林建业少将。官员的声音尖细而高亢，奉陛下口谕，赐印。
林建业上前一步，双手接过托盘。
掀开绸布，里面是一方沉甸甸的铜印，以及一份装裱精美的羊皮纸文书。
铜印上刻着一只咆哮的狮鹫，那是皇室的徽章。而在狮鹫的脚下，是用古帝国语雕刻的一行小字：
库默斯多夫。
这就是那个名字的实体化。
从这一刻起，那个被世人遗忘、被博格唾弃的第17号废料堆，在法理上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直属于皇帝陛下的皇家禁地。
官员完成了任务，没有多做停留，甚至没有接受何山递过来的一杯热水，便匆匆上车离去。对他来说，这个满是油污和铁锈的地方，依然是个不体面的所在。
但他留下来的东西，却重如千钧。
头儿……不，将军。何山搓着手，看着那方铜印，眼睛都在发光，这就是……御赐的大印？有了这个，咱们以后去铁砧巷买东西，是不是能打折？
不仅能打折。祝云山在一旁推了推眼镜，语气里难掩激动，有了这个，我们就拥有了独立的物资调拨权。虽然没有预算，但我们可以直接向各大军工厂下达试制订单，他们不敢拒绝。
这是尚方宝剑。刘承风补充道，以后谁再敢查我们的水表，得先问问这只狮鹫答不答应。
林建业拿起铜印。
冰冷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传遍全身。
库默斯多夫。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
在古语中，它意为沉默的锻造者。
皇帝赐这个名字，不仅仅是一种荣誉，更是一种警告。
他要我们闭嘴。林建业缓缓说道，他要我们像地下的岩浆一样，在黑暗中积蓄力量，但在爆发之前，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众人都安静下来。
高平抱着枪，靠在门柱上，冷冷地看着远方：树大招风。名字响了，盯上我们的眼睛也就多了。
没错。林建业点头，以前我们是垃圾堆，没人理会。现在我们是皇家基地，每一双眼睛都想看看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所以，林建业转过身，目光扫过他的核心团队，我们要重新立规矩。
什么规矩？何山问。
第一，林建业竖起一根手指，保密等级提升至最高。从今天起，库默斯多夫方圆五公里划为军事禁区。任何未经许可的闯入者，高平，你有权直接击毙。
收到。高平拉动了枪栓。
第二，林建业看向刘承风，你的神经网络要升级。不仅仅是监听，我要你建立一套完整的反侦察系统。任何试图靠近这里的无线电信号，都要被第一时间捕捉和屏蔽。我们要在电磁上变成一个黑洞。
明白！刘承风挺直腰杆，我已经有方案了，利用周边的矿脉磁场做天然掩护。
第三，林建业看向祝云山和何山，我们的研发，要转入地下。
地下？祝云山愣了一下。
对。林建业指了指脚下，博格送来的那些废铁，还有我们从战场上拉回来的残骸，都堆在地面上太显眼了。我们要扩建机修库的地下室，把核心的装配线和实验室都搬下去。
我们要造一座地下的兵工厂。
可是工程量……何山有些发愁，光靠我们这几个人，挖到猴年马月去？
人手的问题，我会解决。林建业说，有了这块牌子，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招募工人和技术员了。但核心技术，必须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林建业走到营地大门前。
那里，何山之前挂上去的那块手写的木牌已经被风吹得有些歪斜。
林建业把那份羊皮纸文书展开，贴在了木牌的旁边。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库默斯多夫。
他看着那行古语。
我们是沉默的。
但当我们发声时，世界将为之震颤。
……
当晚，库默斯多夫举行了一场简短而庄重的挂牌仪式。
没有鲜花，没有礼炮，也没有嘉宾。
只有五个人，围着一堆篝火，和那辆伤痕累累的猎虎战车。
林建业举起酒杯。杯子里是刘承风从镇上买来的劣质烧酒，但在今晚，它比宫廷玉液还要香醇。
敬死去的兄弟。林建业将第一杯酒洒在地上。
敬未来。祝云山举杯。
敬这该死的世道。何山一饮而尽。
敬那个不说话的皇帝。刘承风嘿嘿一笑。
高平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喝了一口。
酒过三巡，何山突然问道：头儿，既然咱们现在正规了，是不是该给咱们的队伍起个正式的番号？总不能一直叫原型车实验队吧？
是啊。祝云山也附和道，还有这台车，猎虎只是代号，以后量产了叫什么？
林建业看着火光中那台沉默的战车。
它的装甲上布满了弹痕，炮管被硝烟熏得漆黑。它就像一头在荒野中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狼。
队伍的番号，就叫灰烬。林建业说。
灰烬？众人不解。
我们在废墟中重生，在灰烬中燃烧。林建业淡淡地说，这就是我们的宿命。
至于这台车……
林建业走过去，拍了拍猎虎冰冷的履带。
它是我们的第一把剑。是它劈开了旧时代的铁幕。
就叫它……破晓。
破晓重型突击炮。
好名字！何山大声叫好，听着就提气！
破晓……祝云山咀嚼着这个词，钢铁的黎明，从破晓开始。很贴切。
就在这时，刘承风的脸色突然变了。
他一直戴着耳机监听着周围的动静。
头儿。刘承风压低了声音，有情况。
怎么了？林建业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有老鼠。刘承风指了指营地外围的黑暗，三点钟方向，距离一千五百米。有个微弱的无线电信号在活动。频率很奇怪，不像是军用的，也不像是民用的。
高平瞬间消失在原地，像一阵风一样冲向了制高点。
看来我们的新牌子，真的很招风。林建业冷笑一声。
刚挂牌不到十二个小时，客人就上门了。
是夜莺吗？祝云山紧张地问。
也许是。也许是萨镇东的人。或者是其他什么想来分一杯羹的鬣狗。
林建业整理了一下衣领。
不管是谁。
既然来了，就别想轻易回去。
高平。林建业对着通讯器下令。
在。耳机里传来高平冷静的声音。
别打死。我要活的。
明白。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库默斯多夫的第一个夜晚。
那不是礼炮。
那是警告。
告诉所有窥探者，这里虽然叫沉默的锻造者，但这里的看门狗，牙齿很锋利。
几分钟后，高平拖着一个穿着迷彩服的人影回来了。
那人腿上中了一枪，正在痛苦地呻吟。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高倍望远镜，怀里还揣着一个微型相机。
林建业走过去，用脚尖挑起那人的下巴。
一张陌生的脸。不是帝国人，也不是共同体人的特征。
你是谁？林建业问。
那人咬着牙，一言不发。
搜。
何山上前，粗暴地翻遍了那人的口袋。
除了相机和望远镜，只有一把匕首和几张大额钞票。没有任何证件。
是雇佣兵。何山判断道，专业的。
林建业拿起那个相机，抠出里面的胶卷，拉出来曝光在火光下。
看来有人对我们的新家很感兴趣。林建业看着那些变黑的胶片，甚至不惜雇佣职业探子。
把它关起来。林建业挥挥手，等伤好了，让他去挖矿。我们正好缺劳动力。
刘承风和何山把那个倒霉的探子拖走了。
林建业站在火堆旁，看着远处漆黑的荒原。
库默斯多夫的建立，意味着他们正式从幕后走向了台前。
皇帝的保护伞虽然强大，但也让他们成为了众矢之的。
博格的仇恨，共同体的觊觎，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无数双贪婪的眼睛。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祝工。林建业回头。
在。
二号车的图纸，还有改进的空间吗？
有。祝云山立刻进入了状态，这次实战数据很宝贵。我发现传动系统的散热还有问题，而且装甲的焊接工艺还可以优化……
那就去做。林建业说，别管那些老鼠。只要我们跑得够快，牙齿够硬，就没有什么能拦住我们。
明天开始，扩建机修库。
我们要让这座死气沉沉的村庄，变成一座真正的钢铁要塞。
是！
众人的回答声在夜空中回荡。
火光映照在“库默斯多夫”那块崭新的铜印上，反射出冷冽的光芒。
这是一个结束。
也是一个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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