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观礼台上，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整整一分钟。
远处的硝烟还在升腾，那座象征着旧时代巅峰的移动堡垒，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堆燃烧的废铁。它那被掀飞的巨大炮塔，像是一颗被砍下的头颅，凄惨地半埋在冻土中。
而那辆制造了这一切的元凶——猎虎战车，正静静地停在森林的阴影里，炮口微微垂下，仿佛一位收剑入鞘的刺客。
啪。
啪。
啪。
一阵缓慢而孤单的掌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所有人循声望去。
鼓掌的人，是皇帝。
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站起身，那双疲惫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光芒。
精彩。皇帝淡淡地说道，真的很精彩。
随着皇帝的掌声，观礼台上的其他人仿佛从梦中惊醒。皇太子赢昭第一个跟着鼓起掌来，紧接着是那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中立派大臣，最后，就连那些亲博格派的军官们，也不得不稀稀拉拉地拍起了手。
只有博格大公和凯勒教授没有动。
博格的脸像是一块凝固的花岗岩，他的手死死抓着那根断裂的马鞭。凯勒教授则像是老了十岁，瘫坐在椅子上，嘴里还在喃喃自语着不可能。
传林建业。皇帝下令。
……
十分钟后。
一辆满身泥泞的吉普车停在了观礼台下。
林建业跳下车。他没有换衣服，依然穿着那身沾满了机油、硝烟和泥土的工装。他的脸上有一道黑色的擦痕，那是刚才指挥时撞在舱盖上留下的。
但他走上观礼台的步伐，却比任何一位身穿礼服的将军都要稳健。
罪臣林建业，前来复命。林建业走到主看台前，单膝跪地。
他用的是罪臣，因为在名义上，他依然是一个背负着叛国嫌疑的停职军官。
你何罪之有？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臣炸毁了帝国最昂贵的实验武器。林建业平静地回答，臣使用了欺骗手段，干扰了演习的公正性。臣还……让皇叔输了面子。
林建业！博格大公终于爆发了，他猛地转身，指着林建业的鼻子，你还知道你干了什么？！你这是在作弊！你用卑鄙的电子干扰瘫痪了我的指挥系统！你那辆车根本不是坦克，那是……那是……
那是武器。林建业抬起头，目光直视博格，能杀人的，就是武器。殿下，共同体不会因为您的通讯被干扰就停止进攻。
你！博格气得浑身发抖。
够了。皇帝的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住了博格的怒火。
输了就是输了。博格，你是帝国元帅，难道连这点气度都没有吗？
博格僵硬地站在原地，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低下头。
臣……知罪。
皇帝重新看向林建业。
你刚才说，你使用了欺骗手段？皇帝问。
是。林建业回答，臣在d-19区部署了大量的信号模拟器，伪造了一个装甲团的假象。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臣只有一辆车。林建业说，如果正面对抗，臣必死无疑。臣必须用脑子，去弥补钢铁数量上的不足。
很好。皇帝点了点头，朕喜欢这个解释。
脑子，有时候比钢铁更重要。
皇帝走下主位，来到了林建业面前。他伸出手，亲自扶起了这个满身油污的少校。
林建业。皇帝看着他的眼睛，你赢了。你不仅赢了这场演习，你也赢了朕的赌局。
现在，朕兑现朕的承诺。
皇帝转身，面向观礼台上的所有人。
传朕旨意。
所有人都躬身肃立。
第一。皇帝的声音传遍全场，即日起，撤销对第17号武器测试场及其所有人员的一切指控。林建业，恢复军衔，并晋升为陆军上校。
第二。第17号武器测试场，正式更名为‘帝国皇家装甲武器研发中心’。直接对朕负责，任何部门不得干涉。
第三。皇帝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凯勒教授，原定拨给‘移动堡垒’项目的所有后续资金，全部转拨给林建业的研发中心。朕要看到那台原型车，在一年内实现量产。
第四。
皇帝顿了顿，目光扫过赢昭。
准许皇太子赢昭，以那台原型车为基础，组建帝国第一支实验性装甲师。林建业，兼任该师的教导总监。
这四条旨意，每一条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旧势力的心口上。
尤其是最后一条。
组建实验性装甲师，还是由皇太子挂帅。这意味着林建业不仅掌握了技术，还掌握了兵权。这是皇帝在为皇太子铺路，也是在为帝国的未来铺路。
谢陛下隆恩！林建业再次跪下，声音洪亮。
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疯子少校。他是帝国装甲兵的领路人，是手握重权的皇家研发中心主任。
但他更清楚，这只是开始。
起来吧。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朕给你的，不仅仅是恩准。更是责任。
这台车，皇帝指着远处那辆猎虎，它很丑。但它很实用。朕希望你能造出更多这样的丑东西，去把北方的那些狼群，给朕挡在国门之外。
臣，定不辱命。
演习结束了。
观礼台上的权贵们开始散去。他们看着林建业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嘲弄变成了敬畏，甚至是讨好。
魏征满脸红光地挤了过来，也不嫌林建业身上的脏，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老弟！你可吓死我了！魏征压低声音，兴奋地说道，刚才博格大公那张脸，黑得像锅底一样！这下好了，那两百万的账，全算在他头上了！我们赚翻了！
林建业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他转头，看向人群的边缘。
那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明哲。
这位内阁次长并没有像魏征那样凑过来。他只是远远地看着林建业，眼神复杂。有震惊，有庆幸，也有一丝深深的忌惮。
他看到了林建业的手段。这个年轻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林建业向他微微颔首。
沈明哲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僵硬地回了一个礼，转身匆匆离去。
林建业收回目光。
他走下观礼台，走向那辆吉普车。
何山、祝云山、高平、刘承风，他们还在d-19区等着他。
当林建业回到营地时，四个人正围坐在火堆旁，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林建业把那份盖着皇室金印的恩准手谕拍在桌子上。
赢了？何山小心翼翼地问。
赢了。林建业说。
我们……不用死了？刘承风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用了。林建业看着他们，不仅不用死。从今天起，这片废料堆，就是全帝国最重要的地方。
祝工。林建业看向祝云山，你的开山发动机，可以正如其名了。
祝云山推了推眼镜，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他为了这一天，等了太久。
老何。林建业看向何山，你可以去买最好的设备了。不用再偷，不用再抢。我们要造世界上最好的坦克工厂。
好！何山用力抹了一把脸，老子要把铁砧巷那帮黑心商人都买下来当徒弟！
高平。林建业看向那个冷酷的狙击手，你要教出更多的神射手。我们的新式坦克，需要无数双像你这样的眼睛。
没问题。高平淡淡地说。
刘承风。林建业最后看向那个年轻的通讯兵，你的神经网络，以后就是帝国的神经。别再用它去骗人了，用它去指挥战争。
是！头儿！刘承风站得笔直。
林建业看着这群兄弟。
一个月前，他们是一群被世界抛弃的垃圾。
一个月后，他们站在了帝国的巅峰。
但这并不是结束。
林建业转过身，看向北方。那里是共同体的方向，也是夜莺逃走的方向。
皇帝的恩准，是一把尚方宝剑。
但也是一道催命符。
因为从今天起，他们不再是躲在暗处的异端。他们站在了舞台的中央，成为了所有敌人——无论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眼中的头号目标。
博格不会善罢甘休。
夜莺也会卷土重来。
而那场决定人类命运的大战，也正在地平线上酝酿。
准备好了吗？林建业轻声问道。
时刻准备着。
四个人齐声回答。
风雪中，猎虎战车的引擎依然在轰鸣。那声音不再孤单，它像是某种伟大序曲的第一个音符，在这片冰冷的荒原上，奏响了钢铁黎明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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