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实验室位于京郊新建的科技创新园区,规模和气派都远非林溪之前所在的任何一个地方可比。巨大的玻璃幕墙,开放式的办公区,以及走廊里随处可见的、印着“重大专项”标识的宣传板,无一不彰显着这个项目所承载的期望与资源。
启动会当天,林溪提前到了。她穿着得体的职业装,妆容清淡,眼神里带着初来乍到的审慎与准备迎接挑战的锐气。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许多面孔对她而言是陌生的,其中不乏一些在领域内名声赫赫的资深学者。她能感觉到一些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好奇、审视,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这个如此年轻,又有着长期海外背景的女性,何以能成为这个国家级重大专项的核心骨干?
陆辰作为项目总体负责人之一,坐在主位旁。他今天穿着正式的西装,打着领带——林溪注意到,他用的正是那枚铂金领带针,钻石的微光在他深色的领带上低调地闪烁。他的目光与她短暂交汇,没有任何额外的情绪,只是公事公办地微微颔首。
会议开始,各方介绍,任务分解,进度要求……议程紧凑而高效。轮到林溪介绍她负责的理论模块和后续实验验证方案时,她深吸一口气,走上演讲台。
打开ppt,第一页就是她在caltech突破性工作的核心摘要图。她没有急于讲解,而是环视会场,用清晰平稳的声音开口:“各位老师,同事,大家好。我是林溪。在阐述本项目我负责部分的具体规划前,请允许我简要回顾一下我之前工作的关键发现,这将是我们后续一切研究的基础和起点。”
她不卑不亢,从最核心的物理图像讲起,逻辑缜密,语言精准,既展现了深厚的理论功底,又清晰地勾勒出与工程实践结合的路径。她没有刻意强调这是“自己的”成果,而是将其无缝对接到当前项目的宏大叙事中。当她展示出由caltech [教授姓名] 亲自签名支持的数据共享和使用授权文件时,会场里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怀疑气氛也消散了。
提问环节,几位老专家提出了颇为尖锐的问题,涉及理论模型的边界条件、潜在风险以及与国际最新进展的对比。林溪一一应对,引经据典,数据翔实,偶尔还会用巧妙的比喻化解过于技术化的僵持。她看到陆辰坐在下面,大部分时间只是聆听,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领带针的位置,只有在她精彩地回答了一个特别刁钻的问题时,他眼底才会掠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赞许。
会议结束后,几位之前持观望态度的研究员主动走过来与她交换联系方式,讨论合作的可能。林溪从容应对,她知道,在这片新的港口,她凭借自己的实力,投下了第一块坚实的压舱石。
接下来的几周,是高速的适应与整合。她的团队里有经验丰富的工程师,有刚从名校毕业、充满冲劲的博士,也有从其他单位抽调来的技术骨干。磨合并不总是顺畅的。有老工程师对她“过于理想化”的理论模型表示怀疑,也有年轻成员对繁重的模拟计算感到不耐。
林溪没有用权威压人,而是选择了最耗时却也最扎实的方式——沉浸进去。她花大量时间待在实验室和机房,与工程师一起调试设备,与年轻成员一起推导公式,常常工作到深夜。她用扎实的专业知识和身先士卒的态度,一点点赢得团队的认可。那个在帕萨迪纳深夜独自奋战的林溪,如今将那份独立的韧性,融入了带领团队前行的责任中。
她和陆辰在工作场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他是高高在上的项目负责人,她是核心骨干之一。他们的交流多在会议室、邮件和正式汇报中,严谨,高效,不带任何个人色彩。只有偶尔在走廊擦肩而过,他会极快地低声问一句“还习惯吗?”,或者在她连续加班后,她的办公桌上会神秘地出现一份温热的、符合她口味的夜宵。
这种隐秘的关怀,像暗夜里微弱的星光,不足以照亮前路,却让她知道,她并非孤身一人。
这天晚上,林溪又一次独自留在办公室,核对一批关键的仿真数据。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陆辰发来的信息,只有一个简短的地图定位,离园区不远,是一个安静的茶室。
她处理完手头的工作,赶到时已是晚上十点。茶室隐匿在一片竹林后,只有寥寥几盏灯火。陆辰坐在最里面的一个隔间,正在泡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林溪在他对面坐下,没说话,只是接过他递来的一小杯热茶。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驱散了秋夜的寒气和连日的疲惫。
“团队带得不错。”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茶室里显得格外低沉,“几个老家伙,私下跟我夸你有韧劲,不像个‘海归秀才’。”
林溪笑了笑,带着一丝倦意,也有一丝满足:“总要做出点样子,不能辜负你的‘北极星’之名。”
她终于提到了那个礼物。陆辰斟茶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她,目光在灯下深邃如潭。
“压力很大?”他问。
“嗯。”林溪老实承认,“和在美国做研究是完全不同的感觉。这里……更复杂,牵扯更多。有时候,会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
“正常的。”他语气平静,“你选择回来,选择扛起这个担子,就要习惯站在聚光灯下。你的每一个决策,每一次成功,甚至每一次失误,都会被放大。”
他的话很直接,甚至有些冷酷,但林溪听出了其中的信任。他相信她能承受这些。
“我知道。”她点点头,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这就是我选择的路。”
沉默片刻,陆辰换了个话题,语气轻松了些:“房子住得还习惯?缺什么跟我说。”
“很好,很安静。就是……太大了,一个人有点空。”林溪下意识地说出口,随即觉得有些不妥,微微红了脸。
陆辰看着她微窘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他没有接话,只是又为她续上一杯茶。
“下周,”他忽然说,“有个和欧洲合作方的视频会议,你和我一起参加。你的部分,用英语讲。”
“好。”林溪应下。这是一个信号,他正在将她推向更前沿的国际交流舞台。
从茶室出来,夜风已带凉意。陆辰的车停在路边,他没有立刻让她上车,而是站在车边,看着她。
“林溪,”他叫她的名字,夜风中他的声音格外清晰,“记住,无论浪潮多大,你掌舵的船,只能是你自己。”
他的话语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层层涟漪。她明白,他是在提醒她,即便在同一港湾,他们依然是独立的航船,需要独自面对风浪。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在夜色中清亮而坚定。
“我明白。”
车子汇入夜色,载着他们驶向未知却充满可能的明天。已然涌动,而她的船,正调整风帆,准备迎接第一次真正的远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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