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消融，时光如同被寒风加速的流水，无声而迅疾地向前奔涌。陆辰的再次离开，仿佛抽走了房间里最后一丝暖意，留下满室清冷和更深的寂寥。林溪在空荡荡的公寓里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窗外的阳光将雪地照得晃眼，才缓缓起身，开始收拾。
她将他睡过的沙发被褥仔细叠好，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干净清冽的气息。指尖抚过平整的布料，心里那片刚刚被离别掏空的角落，又开始隐隐作痛。三天，短暂得像一场过于美好的梦境，醒来后，现实愈发显得苍白。
然而，生活从不因个人的悲喜而停滞。大学的课程依旧排得满满当当，期末的压力如同冬日厚重的云层，沉沉地压了下来。林溪强迫自己从离愁别绪中抽身，将精力投入到复习和论文中去。图书馆成了她最常驻留的地方，一待就是一整天，直到闭馆铃声响起。
那根红绳依旧系在腕间，成了她沉默的战友。在解不开的数学题前，在啃不下的专业概念时，在因为思念而心神不宁的深夜，她总会下意识地摩挲那颗冰凉的珠子，仿佛能从中汲取到远方的力量。她想起他实验室里亮到深夜的灯，想起他谈及项目时眉宇间那份专注与执着，便觉得自己眼前的这点困难，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他们之间的联系，在期末季变得更加稀疏。有时一两天都没有一条信息。林溪不再像最初那样焦灼不安，她学会了理解他那个世界的节奏。她会在深夜从图书馆回来后，给他发一条简短的「刚回宿舍，复习进度还行，你忙完了早点休息」，然后便放下手机，不再等待回复。
偶尔，在凌晨时分，手机会屏幕会亮起。
「刚出实验室。注意保暖。」
或者只是一张漆黑一片的、只有远处路灯模糊光晕的照片，仿佛在说：看，我也还在忙碌，与你同在。
这种无声的陪伴，比千言万语更让她觉得踏实。他们像是在两条平行的轨道上奔跑，各自面对着不同的风景和挑战，却始终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知道对方也在努力，这就足够了。
周晓偶尔还是会跑来跟她挤一张床，抱怨着复习的辛苦和某个“没眼力见”的追求者。
“你和陆辰现在怎么样？这谈得跟异地网恋似的，还是高延迟版本。”周晓咬着薯片，含糊不清地问。
林溪看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头也没抬，嘴角却微微扬起：“挺好的。”
“挺好？”周晓凑过来，“怎么个好法？连个电话都很少吧？”
林溪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指，目光落在腕间的红绳上，轻声道：“就是……知道他在那里，我也在这里，我们都在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走。不需要时时刻刻联系，但心里是满的。”
周晓看着她平静而坚定的侧脸，愣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行吧，你们这境界，我是达不到咯。”
期末终于在一片兵荒马乱中结束。交完最后一篇论文，林溪感觉像是打了一场漫长的仗，身心俱疲，却又带着一种卸下重担的轻盈。
她拖着行李箱，踏上了回家的列车。车窗外，冬日的田野一片萧瑟，但远山的轮廓在灰蓝色的天空下显得格外清晰。她戴着耳机，里面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心里却不像窗外景色那般荒凉。一个学期的独立生活，让她褪去了不少青涩，眉宇间多了一份沉静的力量。
寒假的日子温吞而惬意。陪父母置办年货，和旧日好友小聚，吃着妈妈做的、永远吃不腻的家常菜。年味渐渐浓了起来，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空气里都飘着喜庆的气息。
除夕夜，家里热闹非凡。电视里播放着喧嚣的春节联欢晚会，父母在厨房里准备着丰盛的年夜饭，窗外不时炸开绚烂的烟花，将夜空点亮。
林溪坐在沙发上，抱着柔软的抱枕，看着电视里热闹的歌舞，心里却有一小块地方，是安静地留给远方的。她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上一次联系，还是两天前，他发来的一句简短的「期末顺利」。
她犹豫了一下，编辑了一条信息：
「除夕快乐。吃年夜饭了吗？」
发送。
她没指望他能立刻回复。这个时间，他或许还在实验室，或许在和他的导师、同学聚餐？
然而，几乎是在信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不是文字回复。
是陆辰直接拨来的视频通话请求。
林溪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按了接听键，甚至不小心碰到了扬声器。
屏幕亮起，先是一阵晃动和嘈杂的背景音，似乎有很多人在说话，夹杂着笑声和杯盘碰撞的声音。然后，画面稳定下来，陆辰的脸出现在屏幕里。他好像是在一个餐厅的包间，背景能看到圆桌和隐约的人影。他穿着一件深色的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了一颗扣子，脸上带着一丝被室内热气熏出的微红，眼神也比平时看起来要明亮些，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些人间烟火的暖意。
“林溪。”他叫她，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出来，带着现场嘈杂的回音，却异常清晰。
“嗯！”林溪赶紧把手机拿近，切换成听筒模式，脸颊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视频和他与平日不同的状态而有些发烫，“你……你在吃饭？”
“嗯，和实验室的人一起。”他调整了一下手机的角度，让她能看到更多他周围的环境——确实是一张热闹的圆桌，坐满了看起来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有人在说笑，有人在碰杯。“刚结束一个阶段。”他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这时，屏幕那边凑过来一个戴着眼镜、笑容爽朗的男生，大声对着镜头这边喊：“哟！辰哥！这就是咱弟妹吧？除夕夜还查岗呢？放心！我们帮你看着他呢，绝对不让他多喝！”
周围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声。
陆辰有些无奈地用手肘轻轻顶开那个男生，对着镜头这边的林溪解释道：“我同学，喝多了。”
林溪看着屏幕里他那副难得显得有些窘迫又拿同学没办法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那点紧张和羞涩瞬间烟消云散。她看到他身处热闹之中，看到他也有这样鲜活、被朋友环绕的一面，心里莫名地感到高兴和安心。
“你们也除夕快乐！”她对着镜头，笑着大声说。
陆辰看着她笑得弯起来的眼睛，唇角也勾了起来。他拿着手机，稍微走开了一些，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背景音小了下去，他的脸庞在手机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在家里？”他问，目光柔和。
“嗯，在看春晚，等我爸妈的年夜饭。”林溪把镜头切换成后置，扫了一下家里热闹温馨的场景，电视里正唱着欢快的歌，厨房里传来妈妈炒菜的声音。
“很热闹。”他评价道，眼神里带着一丝遥远的暖意。
“你那边也很热闹呀。”林溪把镜头切换回来，看着他。
两人隔着屏幕，一个在北方温暖喧闹的家中，一个在南方可能同样喧闹的餐厅角落，背景音迥异，却在这一刻，通过这小小的屏幕，奇妙地连接在了一起。
“新的一年，”他看着屏幕里的她，声音低沉而清晰，透过电流传来，带着某种郑重的意味，“万事顺遂。”
窗外，恰好有一束巨大的烟花炸开，绚烂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夜空，也透过窗户，映亮了林溪带笑的脸庞。
“你也是！”她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视频没有持续很久，他那边似乎又有人叫他。挂断前，他看着她说：“晚点再联系。”
“好。”
视频通话结束，林溪还捧着手机，心里被一种巨大的、充盈的幸福感包裹着。她看到了他另一个侧面的生活，感受到了他那份笨拙却真诚的分享。这个除夕夜，因为这一个短暂却无比真实的视频，变得格外不同。
她走到窗边，看着夜空中不断绽放的、五彩斑斓的烟花，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新的一年，真的要来了。
而她和他，也将在各自的轨道上，继续向前，期待着下一次，在某个未知的站点，再次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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