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学术峰会的级别,远非之前的交流论坛可比。与会者皆是领域内真正执牛耳者,来自世界顶尖高校和研究机构,报告内容代表着相关方向的最前沿。京大校园里弥漫着一种低调而紧张的学术氛围,随处可见穿着得体、胸挂嘉宾证的中外学者,步履匆匆,神情专注。
林溪作为本校博士生,拥有旁听的资格。她拿到会议手册,仔细浏览着议程。陆辰的名字出现在开幕当天下午的重头环节——大会特邀报告,时长四十分钟。这是极高的礼遇,也意味着他将面对最为挑剔和专业的听众。
峰会开幕那天,北京又飘起了细雪。主会场内灯火通明,暖气开得很足,与窗外的严寒形成两个世界。林溪找了一个中后排、不那么起眼的位置坐下。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比平时略快,但手心是干的,目光是沉静的。
当主持人念出陆辰的名字和报告题目时,全场瞬间安静下来。追光灯下,他从容不迫地走上讲台。依旧是挺括的深色西装,白色衬衫,但今天,他颈间系着的,是那条她送的、带有星空暗纹的深蓝色真丝领带。
林溪的呼吸微微一滞。他选择了在这个至关重要的场合,系上它。
他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身上过多停留,包括她。但林溪知道,他一定感知到了她的存在。
报告开始。他的声音透过优质的音响设备清晰地传遍会场的每个角落,沉稳,清晰,逻辑严密得如同精密仪器。内容是他近年来一个重要方向的集大成之作,既有理论的高度,又有应用的深度,更提出了几个极具前瞻性的猜想,引发了台下阵阵低低的议论和专注的记录。
林溪凝神听着,大脑飞速运转,吸收着那些精妙的思想和论证。她看着他站在那片光芒之下,从容不迫,挥洒自如,仿佛整个学术宇宙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混杂着对知识本身的敬畏,在她心中油然而生。
他偶尔会使用手势来强调重点,动作幅度不大,却极富力量感。那条深蓝色的领带,随着他的动作,在灯光下流淌着微妙的光泽,如同暗夜中闪烁的星河。林溪的视线偶尔会落在那片深蓝之上,心里泛起一丝隐秘的、只有她自己才懂的涟漪。
提问环节异常激烈。几位资深学者接连抛出尖锐甚至带有挑战性的问题。陆辰始终保持着冷静与风度,应对自如。他时而引经据典,巩固自己的论点;时而巧妙地将问题拆解,逐一击破;遇到暂时无法完全解答的,他也坦诚其复杂性,并给出了未来可能的研究路径。他的睿智、机变与坦诚,赢得了在场许多人的赞赏。
林溪在台下,默默地看着他舌战群儒。她不再仅仅是仰慕他的学生,更像是一个理解他、懂得他价值所在的同行者。她能看到他思维的火花,能体会他扞卫自己学术观点的坚定,也能感受到那份举重若轻背后的深厚积淀。
报告在长时间的热烈掌声中结束。陆辰微微鞠躬致意,目光再次扫过全场。这一次,他的视线在林溪的方向有了一刹那极其短暂的停留,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但林溪清晰地接收到了。那眼神里,没有得意,没有张扬,只有一种沉静的、仿佛确认般的微光。
会议进入茶歇。人群涌动,许多学者围上前去,想要与陆辰进一步交流。他被簇拥在中心,从容地应对着。林溪没有上前,她只是远远地看着,然后悄然起身,离开了会场。
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些,纷纷扬扬,将天地笼罩在一片静谧的纯白之中。她站在会场外的廊檐下,呵出一团白气,看着雪花无声地落在光秃的枝桠和远处朱红的屋顶上。
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充实与平静。她见证了他的巅峰时刻,也看到了自己未来可能抵达的远方。那条领带,像是一个无声的纽带,将她的心意与他的荣耀悄然联结。
身后传来稳健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
陆辰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站着,一同望着廊外的飞雪。他身上还带着会场里的暖意和一丝淡淡的、属于讲台的紧张气息。
“什么时候走出来的?”他问,声音比在台上时低沉了一些,带着一丝松弛后的沙哑。
“刚出来一会儿。”林溪回答,侧头看他。雪花有几片沾在了他的肩头,很快融化,留下深色的痕迹。
他“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听着雪落的声音。
“报告很精彩。”过了一会儿,林溪轻声说。
“问题也很尖锐。”他淡淡回应,目光依旧看着远处。
“但你应对得更好。”
这次,他没有回应。沉默再次降临,却并不尴尬,反而有一种并肩看雪的安宁。
“那条领带,”林溪鼓起勇气,目光落在他颈间那片深邃的蓝色上,“很衬你今天的报告。”
陆辰终于转过头,看向她。他的眼眸在雪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幽深。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瞬间融化,像是缀上了细碎的水晶。
“是吗?”他低声反问,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但眼神专注地锁着她。
林溪在他的注视下,感觉脸颊有些发烫,却坚定地点了点头:“嗯。像……承载着思维的星河。”
他深邃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闪动了一下,如同领带上那些流转的暗纹。他没有说“谢谢”,也没有任何客套的回应,只是那样看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连同这句评价,一同刻印下来。
雪花无声飘洒,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头,将两人笼罩在同一个静谧的世界里。会场内的喧嚣被隔绝,只剩下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前路或许依旧“雪拥蓝关”,但此刻,在这漫天飞雪中并肩而立的瞬间,已然穿透了所有的寒冷与阻碍,温暖而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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