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管事那双深陷的眼眸里,精光一闪而过。
气氛瞬间凝滞。
旁边的阿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怎么也料不到,一个偏居一隅、看似落魄的矿务司管事,消息竟也如此灵通。
他生怕对方将陆琯划入派系争斗的圈子,那今天这趟,非但办不成事,恐怕还会惹上一身腥。
陆琯的心也跟着沉了一下,但他的脸庞在院中斑驳的光影下,依旧是一片古井无波。
他知道,这种时候,任何一丝心虚和辩解,都会被对方无限放大。
他没有后退,也没有急于否认,只是维持着递出烧鹅的姿势,语气平静地补充道。
“【晚辈不过是奉命行事,能为邱长老分忧,是弟子的本分。此事早已了结,不敢再提。今日前来,确实只为求教矿石之道】”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那层深厚关系,只将其定义为一次“本分”的差事,巧妙地将话题拉回到最初的请教上。
“【呵】”
宋管事忽然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那张瘦削的脸上,皱纹仿佛都松开了些。
他伸出干枯的手,没有去接那只烧鹅,而是将门彻底拉开。
“【进来吧】”
他侧过身,让出了一条道。
这简单的三个字,让旁边的阿成暗暗松了老大一口气。
陆琯顺势将手里的烧鹅递了过去,宋管事这次没有拒绝,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油纸包时,喉结又是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他随手将烧鹅放在屋里那张堆满了卷宗的旧木桌上,一股霸道的肉香立刻开始侵占这间满是尘埃与墨水气息的小屋。
屋子不大,陈设简单。
靠墙是一排顶到房梁的巨大木架,上面塞满了竹简和厚厚的册子,标签上写着“申酉三号矿”、“庚午八号矿脉”之类的字样。
宋管事坐回他那张磨得发亮的太师椅上,才慢悠悠地开口。
“【邱长老也好,钟长老也罢,都是天上的神仙。我们这些土里刨食的,管不着,也不想管】”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和洞悉世事的凉薄。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在这矿务司待了三十年,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他抬眼看向陆琯,眼神里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实在。
“【你倒是比我想的要沉得住气。换了旁人,要么急着撇清,要么就借着邱远道的名头来压我。你不错】”
这句“不错”,才是真正的认可。
阿成在一旁陪着笑,不敢插话。
陆琯微微躬身。
“【管事谬赞。晚辈只想安稳修行,不敢他顾】”
“【安稳修行?】”
宋管事哼了一声,指了指窗外那些高耸的炼器高炉。
“【在这太虚门,哪有什么真正的安稳?罢了,不说这些。你刚才说,对奇矿异石感兴趣?想问什么,说吧。看在这只烧鹅的份上,我今天心情好】”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忍不住撕开了油纸包,那金黄油亮的烧鹅彻底暴露出来,香气愈发浓烈。
陆琯心中一定,知道戏肉来了。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用一种带着请教和些许不确定性的口吻问道。
“【宋管事,晚辈偶然间听闻一种名为‘诸灵元石’的奇石,据说此石内蕴五行,玄妙非常。只是翻遍了宗门发放的典籍,都未曾找到任何记载。
所以想来请教管事,是否曾听闻过此物?或者,宗门的矿藏中,是否有类似的矿石入库?】”
他问得极为小心,将自己的目的隐藏在“偶然听闻”和“好奇请教”之下。
“【诸灵元石?】”
宋管事正准备扯下一条鹅腿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他抬起头,不再是先前那种不耐烦的态度,而是一种深度的思索和困惑。
他在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里满是茫然。
“【诸……灵……元石……】”
他摇了摇头,非常干脆地说道。
“【没听过】”
这个答案在陆琯的意料之中,却也让他心里生出一丝疑惑。
连主管矿务数十年的管事都未曾听闻,足见此物的稀有。
宋管事看着陆琯脸上难以掩饰的一丝失望,倒也没再卖关子。
他撕下那条肥美的鹅腿,狠狠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道。
“【小子,你别这副表情。我虽没听过这名字,但不代表这东西就不存在】”
他咽下口中的肉,用油腻的指背敲了敲桌上的卷宗。
“【我太虚门立派千年,掌握的矿脉遍布方圆数千里,共计三百七十三条。其中,灵铁矿一百二十座,赤铜矿八十五座,锡金矿四十四座……各类灵材矿石,记录在册的,共一千一百余种】”
他说起这些数字,透着一种长年累月浸淫其中的专业。
“【但这天下之大,奇珍异宝何其多?宗门掌控的,不过是其中稳定且量大的种类罢了。真正稀罕的、那些上古遗迹里挖出来的、或者某些绝地里偶尔蹦出来一两块的孤品,根本不会走宗门的账】”
宋管事这番话,算是彻底给陆琯解了惑。
“【一来量少,二来价值难以估量,三来……来路不正,谁会傻到拿来宗门登记入库,等着被上头盘剥?】”
陆琯心念电转,立刻追问。
“【那依管事之见,晚辈若想寻得此物,该往何处去打听?】”
宋管事又咬了一口鹅肉,吃得满嘴流油,似乎这美味让他心情大好,话也多了起来。
“【宗门里是没指望了。你得去外面,去找那些不做宗门生意,专做倒卖奇珍异宝买卖的‘倒爷’】”
他嘿然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这些人,路子野,消息灵通,手里也确实有好东西。当然,人心也黑,看人下菜碟的本事,个个都是祖师爷】”
他伸出两根油乎乎的手指。
“【我给你指两个方向。出了宗门往东三百里,有个桑郡,那里有个姜家,做了五代人的矿石生意。他们家不做别的,就做矿。传闻他们有一条秘密商路,能从雍南之地的妖族手里换来一些咱们这边见不到的矿材。
他们家的人,精明得像猴,你要是拿不出等价的东西,或者让他们觉得你是外行,别说买东西,不被他们反过来坑掉一层皮就算你运气好】”
“【桑郡姜家……】”
陆琯将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
“【还有一个】”
宋管事咂了咂嘴,似乎在回味鹅肉的滋味。
“【往南走,渡过三江,有个地方叫九川府。那里有个谢家。谢家比姜家底蕴更厚,也更讲规矩。他们家开的‘百宝阁’,只接待熟客,或者有分量的人物引荐。东西是真好,价格也是真要命。
而且他们家有个怪癖,有些东西,光有灵石还买不到,得用他们看得上眼的宝物去换】”
说完,宋管事将最后一点肉啃得干干净净,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
“【桑郡姜家,九川府谢家】”
他总结道。
“【你要找的那什么‘诸灵元石’,如果这世上真有,那这两个地方,就是你最有可能找到线索的地方】”
信息量巨大。
陆琯感觉眼前豁然开朗,原本毫无头绪的目标,瞬间有了清晰的路径。
他郑重地朝着宋管事深深一揖。
“【多谢管事指点迷津,晚辈感激不尽。今日之恩,陆琯铭记于心】”
这份感谢,是发自内心的。
这几句话的价值,远超一只烧鹅。
宋管事摆了摆手,一副吃饱喝足、懒得再理会的样子。
“【行了行了,该说的都说了。东西留下,你们可以走了。别再打扰我清静】”
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回到了桌上那半只还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烧鹅上。
陆琯与阿成对视一眼,知趣地退出了屋子。
门在他们身后关上,隔绝了那股浓郁的肉香。
走在回去的路上,秋风带着炼器炉的燥热拂过,阿成才长出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
“【陆兄,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让你担心了】”
陆琯笑了笑。
“【哪里哪里】”
阿成连连摆手,脸上满是敬佩。
“【还是陆兄你沉得住气。换做是我,腿肚子早就转筋了。不过话说回来,这宋管事看着不好相处,倒是个实在人】”
“【是啊,是个实在人】”
陆琯轻声附和。
一个被宗门体制排挤,筑基无望,只能在底层岗位上沉浮数十年的人,早已看透了那些虚名浮利。
派系、前途、长老的青睐,这些对他来说都太过遥远,远不如一只热气腾腾的烧鹅来得实在。
二人一路无话,回到居所,阿成便告辞了。
陆琯转道山径,回到自己那间清净的小屋,关上屋门。
他坐在木桌旁,没有立刻开始修炼,而是静静地复盘着今天得到的信息。
桑郡姜家,路子野,精明,与妖族有染。
九川谢家,底蕴厚,讲规矩,门槛高。
彻底修复阙水葫芦,是他目前的重中之重。
葫芦每日三枚的水弹攻击,是他最大的底牌,但也是一个巨大的限制。一旦超出本源使其耗尽,葫芦又会成为死样。
他必须找到更多“诸灵元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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