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日,傅承愈都带着阳谷江树在京城游走。他们去了皇城根下的老茶馆,听说书先生讲百年前的轶事;逛了城南的绸缎庄,看掌柜的展示最新的云锦花样;还去了城郊的古寺,在香火缭绕中听僧人敲钟。阳谷江树看得认真,偶尔会对着某棵老槐树驻足,或是在巷口的糖葫芦摊前停留片刻,眼里的怀念一日比一日深。
这日午后,傅承愈带着他往城西的“墨韵斋”走去。这家画斋在京城开了四十余年,掌柜的是位姓周的老画师,据说年轻时曾为宫中嫔妃画像,最擅长捕捉人物神态,哪怕只是听描述,也能画出七八分相似。
“周老先生画人物,讲究‘神似’而非‘形似’。”傅承愈推开画斋的木门,檀香混合着松烟墨的气息扑面而来,“你尽管把记得的细节说给他听,或许能画出些影子。”
阳谷江树点点头,手心微微出汗。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紧张,仿佛即将揭开一个藏了十几年的秘密。
周老先生正在案前临摹古画,见傅承愈进来,连忙放下画笔行礼:“殿下驾临,老朽有失远迎。”
“周老先生不必多礼。”傅承愈侧身让出阳谷江树,“这位是阿维隆国主,想请老先生画一幅故人像,还请费心。”
周老先生打量了阳谷江树一眼,见他虽着异域服饰,眉眼间却有中原人的柔和,连忙应道:“国主客气,老朽尽力而为。”
画师铺好宣纸,研好墨,提起笔问道:“国主请讲,这位故人是何模样?”
阳谷江树闭上眼,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渐渐清晰起来。
“那年她约莫六七岁,个子不高,梳着双丫髻,发间系着银铃,铃铛是镂空的,上面好像刻着花纹。”他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却很认真,“穿着杏色的锦衣,袖口绣着金线,好像是缠枝莲纹样。”
他想起那个午后,阳光穿过巷口的老槐树,落在女孩脸上。她的脸颊圆圆的,带着婴儿肥,眼睛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
“她手里拿着串糖葫芦,山楂很大,裹着的糖衣在太阳下亮晶晶的。”阳谷江树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把糖葫芦递给我时,手腕抬得高高的,银铃叮叮当当地响,吓跑了那些欺负我的孩子。”
周老先生的笔在纸上沙沙游走,先勾勒出双丫髻的轮廓,再添上垂落的银铃,衣袍的褶皱随着动作的弧度扬起,手里的糖葫芦鲜红欲滴,连糖衣的光泽都画得栩栩如生。
“眼睛呢?”周老先生停笔问道,“是杏眼还是桃花眼?眼角有没有痣?”
阳谷江树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能清晰地记得银铃的响声,记得糖葫芦的甜味,记得锦衣的颜色,却怎么也抓不住那双眼睛的具体模样。
“说不好。”他有些懊恼地摇摇头,“只记得很亮,像夜里的星星。她笑起来时,眼睛会弯成月牙,好像有光从里面跑出来。”可具体的形状、眼角的弧度,却像被蒙上了一层雾,怎么也看不清。
不是忘记了,而是那份记忆太珍贵,藏在心底最软的地方,反而难以用言语描摹。
周老先生见状,笑道:“无妨,先把轮廓画出来,眼睛的神韵,或许慢慢能想起来。”他提笔在脸部留白,只画了弯弯的眉,小巧的鼻,和含笑的唇,“国主看看,是这般模样吗?”
阳谷江树凑过去,目光落在画纸上。画中的女孩站在巷口,双丫髻被风吹得微微扬起,银铃悬在发间,仿佛下一秒就要叮当作响,手里的糖葫芦鲜红诱人,衣袍的金线在阳光下闪着微光。除了脸上那片留白,几乎与他记忆中的样子重合。
“是她,就是她!”他的声音带着点激动,指尖轻轻拂过画中女孩的衣角,“周老先生画得太像了!”
周老先生放下笔,擦了擦手:“国主过奖,不过是依着国主的描述罢了。这眼睛的位置先空着,等国主想起来了,老朽再添上。”
傅承愈看着那幅画,眼神微凝。画中女孩的衣着纹样,发间的银铃,竟有些莫名的熟悉,像在哪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具体的场景。他不动声色地卷起画:“多谢周老先生。这幅画先放我这里,改日或许还要劳烦您。”
离开画斋时,夕阳正浓。阳谷江树捧着那卷画,像捧着稀世珍宝,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殿下,您看这画,像不像?”他迫不及待地问。
“很像。”傅承愈点头,侧头看他,“接下来,我带你去见见京城里的世家小姐们。再过几日,相府有场赏花宴,到时候各家的姑娘都会去,或许能遇上你要找的人。”
阳谷江树眼中闪过期待:“多谢殿下。其实就算找不到,能画出这幅画,我也满足了。”至少,那些模糊的记忆有了具体的模样。
两人并肩走在夕阳里,影子被拉得很长。画中的女孩还没有眼睛,却已经在两个男人的心里,投下了清晰的轮廓。而那位真正的“故人”,此刻正在相府的花园里,给新开的兰花浇水,发间的银铃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叮当作响,像在回应着一场跨越十几年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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