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距离公主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宫墙内外的树木泛着新嫩的枝丫,偶尔还有一丝小雨在风中打着旋儿飘落,仿佛在无声地倒数着离别的时刻。宫人们行色匆匆,捧着锦缎珠宝的托盘在长廊间穿梭,绣娘们日夜赶制着嫁衣上的金线牡丹,连御膳房的炊烟都比往日浓重了几分。澜月殿的门槛几乎要被踏破。嫔妃们带着精心准备的贺礼鱼贯而入,珠翠碰撞的清脆声响此起彼伏。皇后送来的奇珍异宝堆满了偏殿,南海的明珠在锦盒中泛着冷光,西域的香料在玉瓶中暗自芬芳。就连殿前那株百年海棠,似乎也感知到了这份喜气,不合时宜地绽开了几朵浅红的花苞。然而在这片喧嚣之中,颜华公主却像一尊精致的瓷偶,静静地坐在雕花窗前。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嫁衣上繁复的纹样,目光穿过重重宫墙,落在不知名的远方。侍女们送上来的胭脂水粉在梳妆台上积了薄灰,御膳房精心烹制的点心原封不动地撤了下去。夜深人静时,公主常常独自站在庭院里。秋夜的月光格外清冷,将她单薄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偶尔有落叶擦过她的裙角,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谁在轻声叹息,就连往日叽叽喳喳的雀鸟,似乎也识趣地不再来打扰。出嫁的吉日一天天逼近,宫里的喜庆气氛愈发热烈。可澜月殿的主殿却像被施了咒语般,所有的欢声笑语都在跨过门槛的瞬间凝固。公主望着铜镜中盛装的身影,恍惚间竟分不清那究竟是即将出嫁的新娘,还是另一个被困在金丝笼中的囚徒。
“母亲……”颜华的声音清冷而绵长,“在我出嫁前,能否向父皇要一个恩典。”
凤舆碾过汉白玉阶时,檐角铜铃叮咚作响。那声音清脆悠远,像是从千年前穿越而来的叹息,又似命运之神敲响的警钟。十二对金丝楠木车轮缓缓碾过雕琢着祥云纹的石阶,每一道车辙都在汉白玉上留下浅浅的痕迹,转瞬又被紧随其后的宫娥用金丝拂尘轻轻拂去。公主垂眸望着嫁衣上蜿蜒的金线,那是三百个绣娘用南海鲛人泪化成的丝线捻成的九凤朝阳纹样。每一针每一线都浸透了绣娘们的血泪——据说为了保持丝线的光泽,她们必须用银针刺破指尖,以鲜血润色。凤凰的尾羽在腰际化作九道锋利的冰刃,这是皇室嫁衣独有的规制,既是装饰,亦是防身的利器。公主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那些冰刃,指尖立刻沁出一粒血珠,在金色的凤凰羽翼上绽开一朵小小的红梅。红盖头下的世界只剩一片朦胧血色。西域进贡的茜草染就的盖头足有九九八十一层,每一层都薄如蝉翼,叠在一起却将外界的光景都滤成了深浅不一的红。公主能感觉到仪仗队如赤色长河般漫过朱雀门,三千铁甲卫的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却都被这红纱染成了温暖的颜色。送亲的丝竹声里混着百姓的祝福,那些声音穿过厚重的宫墙,穿过华丽的仪仗,最终变成模糊的嗡鸣,像是千万只蜜蜂在远方振翅。淑妃临别时塞给颜华公主的玉佩此刻正硌着心口。那方寸大小的羊脂玉上雕着并蒂莲,此刻却冷得像块千年寒冰。公主记得淑妃将玉佩塞入她手中时,指尖都在微微颤抖:此去北羌,山高水长...后半句话淹没在突然响起的礼炮声中。现在这玉佩贴着肌肤,寒意一丝丝渗入血脉,仿佛已预见那遥远的北国都城,预见那场注定充满权谋与鲜血的政治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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