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知了不知疲倦地鸣叫着,暑气透过纱窗丝丝缕缕地渗进屋内。沈青禾伏在书桌前,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她却浑然不觉,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面前厚厚一摞书稿里。钢笔在稿纸边缘轻轻点划,时而停顿沉思,时而流畅地添补几行字。这段日子,除了报社的本职工作和照顾家庭,她几乎所有空闲时间都扑在了这本书的整理和创作上。原本发表在报纸上的专栏文章是骨架,她需要为其填充血肉——补充更多生动的细节、真实的心路历程,以及作为穿越者对这个时代军婚生活更深切的观察与感悟。书名暂定为《向阳而·生》,她希望这本书不仅能记录生活,更能传递出一种在特殊年代里,普通人与家庭向着光亮艰难却坚韧生长的力量。
陆承军下班回来,换下被汗水浸湿的军装,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汗衫,先去看了看在小床上酣睡的一双儿女。安安踢了被子,小肚子露在外面,他轻轻给儿子盖好,又摸了摸宁宁的额头,确认没有汗湿,这才走到书桌旁。
他没有打扰沈青禾,只是默默拿起桌上的蒲扇,站在她身后,一下一下地扇着风。带着体温的风驱散了闷热,沈青禾从稿纸中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略带疲惫却满足的笑容:“回来了?饭在锅里温着。”
“嗯。”陆承军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修改得密密麻麻的稿纸上,“进度怎么样?”
“快收尾了。”沈青禾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就是把一些觉得不够丰满的地方再润色一下,特别是刚开始随军那会儿,好多心情现在回想起来,感触更深了。”
陆承军没再多问,转身去厨房端了饭菜出来,摆好碗筷:“先吃饭,吃完再弄。”
饭桌上,沈青禾还沉浸在创作的思绪里,忍不住跟他分享:“我今天在写咱们刚来大院,我第一次生炉子差点把厨房点着的那段,你还记得吗?你当时板着脸,可动作一点没慢,三两下就搞定了……”
陆承军扒着饭,含糊地“唔”了一声,耳根却有点不易察觉的红。那些他以为早已遗忘的琐碎日常,经她笔下描绘,竟也变得鲜活有趣起来。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邮递员老周的声音:“沈记者!有你的信!市里出版社来的!”
沈青禾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放下碗筷就快步走了出去。陆承军看着她瞬间绷直的背影,眼神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
信是出版社李编辑写来的,语气依旧客气,但内容却让沈青禾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李编辑在信中提到,社里初步审阅了部分书稿,肯定了其真实性和文笔,但也提出了一些“建议”:认为部分内容,如描写初到大院时因生活习惯差异产生的窘迫、以及面对继母刁难时内心的委屈和挣扎等,“个人情绪色彩稍浓”,建议“能否更侧重于描写集体生活的温暖和军民鱼水情,减少个人化的内心独白”,以“更符合当前提倡的昂扬向上的出版基调”。
信的末尾,李编辑委婉地表示,希望沈青禾能酌情修改,以便书稿能更顺利地通过后续审核。
夏日的风吹在身上,竟然带着一丝凉意。沈青禾捏着信纸,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她理解出版社的顾虑,这个年代对于出版物内容的审查确实严格,强调集体主义和乐观精神是主流。可是,如果抽离了那些真实的、细微的、甚至有些脆弱的个人感受,这本书不就成了一碗剔除了所有杂质的、只剩下甜味的糖水吗?那还是她想要记录的、有血有肉的生活吗?那些挣扎、适应、委屈、以及最终在爱与坚持中获得的成长,正是最能打动人心、也是她最想分享的核心啊。
“怎么了?”陆承军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低沉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
沈青禾把信递给他,声音有些发涩:“出版社那边……觉得有些内容太个人化了,建议修改。”
陆承军接过信,快速浏览了一遍,眉头微微蹙起。他不懂文学出版的那些条条框框,但他看懂了对妻子心血的质疑。他看向沈青禾,她的眼圈微微泛红,眼神里有迷茫,有委屈,更有一种不愿妥协的倔强。
“你怎么想?”他没有立刻发表意见,而是先问她的想法。
“我……”沈青禾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我觉得那些感受是真实的,如果删掉或者改得面目全非,这本书就失去了它最重要的味道。我想写的,不是一本歌功颂德的宣传册,而是真实记录我们,记录很多像我们一样的军嫂,是如何一步步把日子过好的书。这里面有甜,也有苦,有笑,也可能有泪,这才是生活本来的样子。”
她顿了顿,看向陆承军,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和寻求支持的脆弱:“承军,我是不是……太理想化了?也许出版社是对的,按他们的要求改,书才能顺利出版。”
陆承军沉默地看着她。夕阳的余晖勾勒着她清秀的侧脸,那双总是闪着灵光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纠结。他知道她为这本书付出了多少,多少个深夜她伏案疾书,第二天还要照常上班、带孩子。他想起她刚随军时,那个连煤炉都生不起来的、带着几分惶惑却强装镇定的小女人,是如何一点点融入这个大院,用她的智慧和善良赢得了尊重,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价值。这本书,是她心血的结晶,也是她成长的见证。
“你写的是不是实话?”他忽然问,语气平静却有力。
沈青禾愣了一下,随即坚定地点点头:“是。每一个字都是我的真实经历和感受。”
“那就不改。”陆承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真的东西,自有它的力量。”
沈青禾怔怔地望着他。她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如此坚决地支持她坚持己见。在这个强调服从和集体的环境里,他的这份支持,显得尤为珍贵和有力。一股暖流瞬间冲散了心头的委屈和迷茫。
“可是……如果出版社坚持,可能就……”出版的机会或许会就此失去,这句话她没说出口,但彼此都明白。
“那就换一家出版社。”陆承军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或者,先放着。是你的东西,总有一天能见光。”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补充道,“比起出一本书,你的想法和坚持更重要。”
没有什么华丽的说辞,只是最简单朴素的道理,和最毫无保留的信任。沈青禾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涌了上来,她迅速低下头,掩饰性地擦了擦眼角。原来,他懂,他一直都懂她珍视的是什么。
“嗯!”她重重地点头,声音里带着哽咽,更多的却是重新燃起的勇气,“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给李编辑回信,诚恳地说明我的想法和初衷。如果……如果真的不行,我也不后悔。”
当晚,沈青禾在灯下铺开信纸,斟酌词句,给李编辑回信。她没有强硬地反驳,而是更加细致地阐述了自己创作这本书的初衷:希望通过记录个体真实的生命体验,来折射时代的光影,展现普通人在时代洪流中的坚韧、成长与相互扶持的温暖。她坚信,真实的情感力量,更能打动人心,引发共鸣,这本身也是一种积极向上的力量。她恳请编辑能再次审阅全稿,感受其中蕴含的真诚与温度。
写完信,已是深夜。沈青禾长舒一口气,感觉心中的块垒消解了大半。无论结果如何,她尽力争取了,并且得到了最重要的人的支持。
她走出房间,看到陆承军还没睡,正就着昏暗的灯光在看训练计划,手边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朝着孩子们小床的方向扇着。
“写完了?”他抬头问。
“嗯。”沈青禾走过去,在他身边的凳子上坐下,轻轻靠在他结实的臂膀上,“谢谢你,承军。”
陆承军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没有推开她,也没有更多的言语,只是将蒲扇的风,更多地扇向了她。夏夜静谧,只剩下蒲扇摇动的轻微声响,和彼此交融的、安稳的呼吸声。这一刻,出版与否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不是在孤军奋战。她的坚持,有了最坚实的后盾。这比任何认可都来得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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