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轰鸣着,以一种坚定而沉稳的节奏,将熟悉的城镇和田野远远甩在身后。硬座车厢里弥漫着复杂的气味——汗味、烟草味、自带干粮的食物味,还有空气中漂浮的煤灰微粒。人声嘈杂,夹杂着各地方言,孩子偶尔的哭闹,以及列车员推着售货小车经过时哐当哐当的声响。
沈青禾靠在硬邦邦的椅背上,侧头望着窗外。景色飞速倒退,由熟悉的南方水田逐渐变为略显陌生的北方地貌,平坦、开阔,带着一种与江南水乡截然不同的粗犷气息。她的心情也如同这窗外的风景,经历着剧烈的变迁。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家,奔向一个全然未知的所在,身边是这个仅有两面之缘、却已成为她丈夫的男人。
不安、迷茫、对未来的隐约期盼,以及一种脱离泥沼后的虚脱感,交织在她心头。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那个小小的花布包袱,里面是她全部的家当,更是母亲留给她的念想。
陆承军坐在她旁边,身姿依旧挺拔,即使在这样嘈杂拥挤的环境里,也保持着一种军人特有的端正和警觉。他话很少,几乎可以称得上沉默。自打上车安顿好之后,他便很少开口,目光平视前方,或者偶尔扫视一下车厢内的环境,像是在执行某种警戒任务。
两人之间的沉默,起初让沈青禾感到些许尴尬和无所适从。现代人的社交习惯让她觉得这种沉默需要被打破,但搜肠刮肚,也不知道该跟这个时代的军官说些什么。问部队的事?可能涉及机密。问他的家庭?似乎太过唐突。聊聊天气?又显得过于刻意和无聊。
她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他。他侧脸的线条冷硬,下颌绷紧,看不出什么情绪。是因为被迫娶了她而不高兴吗?还是他天生就是这般不苟言笑?沈青禾心里有些打鼓,未来的生活似乎蒙上了一层不确定的阴影。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列车猛地一个颠簸,她放在小桌板上的军用水壶没放稳,眼看就要滚落。一只大手迅捷而稳当地伸出,在她碰到之前,将水壶牢牢按住,重新放回原位。
沈青禾一愣,转头看向手的主人。陆承军依旧目视前方,仿佛刚才那个动作只是下意识的反应,与他无关。
“谢谢。”沈青禾低声道。
“嗯。”他喉结动了一下,发出一个极短的音节,算是回应。
尴尬的沉默再次蔓延。
过了一会儿,列车员推着餐车过来,吆喝着卖盒饭。饭盒是铝制的,里面是简单的米饭和一点看不到油花的炒青菜,外加几片咸菜。
陆承军站起身,挡住了餐车,掏出钱和粮票:“两份。”
他接过两个饭盒,将其中一个放在沈青禾面前,又递过来一双清洗过但显然已多次使用的木筷子。
“谢谢。”沈青禾再次道谢,接过筷子。饭菜简单得甚至称得上简陋,但她知道,在这个年代,能在火车上吃到热乎的饭菜已是不易。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味道自然谈不上好,只能果腹。
陆承军吃得很快,但并不粗鲁,动作间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利落。他吃完后,并没有催促她,只是安静地等着。
沈青禾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大半,便放下了筷子。
陆承军看了一眼她剩下的饭菜,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两个空饭盒收拾好,放到一旁的垃圾袋里。
时间在车轮与铁轨有节奏的撞击声中缓慢流逝。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透过肮脏的车窗玻璃洒进车厢,给所有人和物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光。
沈青禾坐得久了,感觉腰背有些酸麻,忍不住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
陆承军似乎察觉到了,他转过头,看向她,目光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站起身,从行李架上拿下他的军旅包。
他从包里取出一个军用水壶,拧开盖子,递到她面前:“喝点水。”
水壶是旧的,绿色的漆皮有些斑驳,但很干净。沈青禾接过,入手是温热的。她有些惊讶,他什么时候灌的热水?
她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流划过喉咙,驱散了些许旅途的疲惫和寒意。
“谢谢。”这似乎是她今天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他没应声,接过水壶盖好,放回包里。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沈青禾意想不到的事。他伸手,将她那个轻飘飘的花布包袱也拿了过去,和他自己的行李包放在一起,然后看向她,声音低沉平稳:“我去换卧铺票,你休息一下。”
“卧铺?”沈青禾一怔。这个年代的卧铺票可是紧俏货,不仅贵,还需要一定的级别或者关系才能买到。她连忙摆手:“不用了,我坐这里就可以……”
“路程还长,需要休息。”他的语气不容拒绝,说完便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穿过拥挤的车厢,朝着列车员办公席的方向走去。
沈青禾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个男人,沉默得像一块石头,冷硬得近乎不近人情,但他的行动却又总是透着一股实实在在的、不容忽视的关切。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却会把卧铺让给她,会在她水壶快掉时伸手扶住,会递给她温热的水。
这种“行动派”的照顾,笨拙,却格外让人心安。
没过多久,陆承军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两张换好的卧铺票。是硬卧。
“走吧。”他拿起两人的行李。
卧铺车厢显然比硬座车厢安静许多,人也少了很多。陆承军换到的是中铺和上铺。他指着那个中铺,对沈青禾说:“你睡这里。”
“那你呢?”沈青禾下意识地问。
“我睡上面。”他言简意赅,随即很自然地将她的那个小包袱放在了中铺的枕头边。
安顿好之后,他又出去了片刻,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干净的搪瓷杯,里面冒着热气。“有点烫,晾一下再喝。”他将杯子放在她铺位旁的小桌上,里面是清澈的白开水。
沈青禾看着他利落地脱掉军装外套,只穿着一件绿色的军衬衣,动作矫健地攀上了上铺,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她躺在狭窄但比硬座舒服太多的中铺上,拉过带着消毒水味道的被子,盖到下巴。车厢顶灯已经熄灭,只有走廊地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周围很安静,只能听到火车运行的哐当声和偶尔其他旅客轻微的鼾声。
她仰躺着,能看到上方铺位的床板缝隙。他就在上面,离她不过一臂之遥。这个认知让身处陌生环境的不安感消散了不少。
她想起他刚才一系列的动作:换卧铺、打热水、安排铺位……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却把一切都考虑到了。这种沉默的照顾,像细密的春雨,悄无声息地浸润着她忐忑的心。
也许,这个决定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糟糕。也许,这个沉默寡言、行动力极强的男人,真的能成为她在这个陌生时代里的依靠。
旅途漫长,身心俱疲的沈青禾,在这有节奏的摇晃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中,眼皮渐渐沉重起来。意识模糊前,她最后想到的是:他其实……挺细心的。
上铺,陆承军平躺着,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保持着军人标准的睡姿。他并没有睡着,锐利的眼神在黑暗中依然清醒。他能听到下方传来逐渐变得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他想起她刚才小口吃饭的样子,接过温水时惊讶的眼神,以及躺下后那一声几不可闻的、放松般的叹息。很瘦弱,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跑,但眼睛里有一股韧劲儿,从她抓住他袖子哀求“别送我回家”那一刻起,他就看出了这点。
负责吗?是的。他是军人,责任和承诺重于一切。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他就会把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尽己所能地护着。
只是,这个“小妻子”,似乎和他想象中那种怯懦无助的乡下姑娘不太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
火车在黑夜里继续前行,载着满车人的梦想与生活,奔向未知的明天。封闭的车厢内,两个原本平行的生命轨迹,因为一场阴差阳错的变故,被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沉默在蔓延,但某种细微的、名为“关怀”的暖流,却在无声中悄然流淌,为这段仓促开始的婚姻,铺下了第一块看似坚硬、实则温润的基石。
夜还很长,路也很长。但至少在这个夜晚,他们彼此为伴,不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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