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冶坊的刀装箱运到校场时,太阳刚过中天。亲卫跑来通报,雪斋正站在南门刑场边上。他没回头,只说了一句:“抬去校场中央,摆好。”
他自己先走过去。路上遇到两个民兵推着石灰车回来,他问了句:“都清点过了?”
“回大人,二十三个细作,一个没漏。”
“尸体处理了?”
“埋了,按您的令,每具上面压一块石头。”
他说完不再说话,直奔校场。
新军已经列阵完毕,六百人站成三排,甲具齐全,枪尖朝天。长刀就放在前排地上,用粗布盖着。铁甲靶子立在五十步外,五层叠在一起,是从小野寺家旧库房翻出来的废甲拼成的。
雪斋走到刀前,掀开布。一共十把,刀身泛青光,柄缠黑绳。他拿起最中间那把,掂了下手感,然后走向靶子。
刀匠跟在后面,穿一身脏灰短打,手里还拿着锤子。他小声说:“这批次加了半钱钢,刃口淬火也延长了两刻钟,应该……够用了。”
雪斋没应他。站定,举刀,挥下。
“咔!”
铁甲从中间裂开,上半截掉在地上。尘土扬起一尺高。士兵们发出一声低呼,有人忍不住喊了句“好刀”。
雪斋蹲下来,翻看刀柄。木纹接缝处有一道细线,不仔细看几乎看不见。他用指甲刮了一下,碎屑掉了下来。
“裂了。”他说。
刀匠脸一紧:“可它斩断了铁甲……五层啊!以前一刀能断三层就是精铁刀了。”
“战场上不是比谁砍得多。”雪斋把刀递给他,“是看谁能撑到最后。一个士兵冲上去,挥三刀,第四刀时刀柄炸了——他死不死?”
刀匠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加钢半钱不够。”雪斋说,“再加一分。刀柄换硬木,最好是橡木芯。绳要双股绞,浸桐油晾干后再缠。”
“那成本……”
“我说了算。”雪斋打断他,“你回去重做。第一批不合格的全回炉。我要的是能劈开南部骑兵铠甲的刀,不是拿来摆样子的铁条。”
刀匠低头,抱刀退下。
雪斋转身面对新军。他声音不高,但每个人都听得到:“你们手里的武器,决定你们能不能活着回家。我不想看到有人因为一把烂刀送命。明白吗?”
“明白!”六百人齐吼。
他点点头,又下令:“取下一批刀,再试。”
第二把刀斩甲时声音更脆,铁甲直接断成两截。这次刀柄完好,但雪斋还是让刀匠记下锻造炉号,说要查每一环节的火候记录。
第三把、第四把接连测试,直到第八把时,刀锋崩了一个米粒大的缺口。雪斋立刻叫停,命人把同炉出的其余九把全部封存,送去锻冶坊拆解查因。
日头偏西时,第十把刀终于通过所有测试。它连斩三次五层铁甲,刀身无损,柄无裂纹,刃口只有一点发白,不算伤。
雪斋把这把刀插进土里,刀尖入地三寸。他对围观的新军说:“以后的刀,都要照这个标准。差一点,就不准出坊。”
士兵们看着那把立在风中的刀,没人说话,但眼神变了。
就在这时,北面传来马蹄声。
传令兵滚下马背,铠甲沾满泥,腿上一道血口子还没包扎。他跪倒在雪斋面前:“大人!边境斥候回报,南部军集结三千人,已过黑川河,正向我方推进!前锋距我城不足四十里!”
全场静了下来。
雪斋盯着他:“什么时候的事?”
“昨夜子时发现踪迹,今晨确认人数和旗号。樱庭队试图拦截,被铁炮打散,退回山口。”
“领军的是谁?”
“旗上有三日月纹,应该是南部晴政亲率。”
雪斋沉默了几息。然后他走到那把立着的刀前,握住刀柄,缓缓拔出。
刀身在夕阳下闪出一道冷光。
他转身面向全军,举起刀:“传令各队——甲具检查,粮秣清点,马匹上鞍。炊事班即刻支锅煮饭,每人加倍口粮。值夜哨提前两个时辰交接。”
他又看向亲卫:“通知千代,带忍者潜入北线,盯住敌军动向。每半个时辰报一次位置。另外,打开武库,把备用铁炮和箭矢分发到各队。”
亲卫领命要走。
“等等。”雪斋又叫住,“去告诉锻冶坊,剩下的五百把刀,不管有没有改完工艺,明天中午前必须完成。合格的优先配发骑兵队和前锋试。”
“是!”
他最后看了眼北方天际。暮色已经开始压下来,远处山脊轮廓变暗。
“我们等这一天很久了。”他说,“他们想趁乱攻城,以为我们还在内斗。但他们错了。”
他把刀收回鞘中,声音沉下去:“这把刀既然能斩断铁甲,就能破他们的阵。全军三日内完成换装。我不许任何人落在后面。从现在起,所有人备战待命。没有命令,不准离岗。”
队伍没人动,也没人说话。
他扫视一圈,最后说:“解散。”
士兵迅速散开,脚步声整齐划一。有人跑去马厩,有人奔向仓库,有人开始检查盾牌上的铆钉。
雪斋站在原地没动。风吹起他的衣角,左眉上的疤在昏光里显出一道白线。
亲卫走过来问:“要不要召各家臣议事?”
“不用。”他说,“现在每一分时间都比人命贵。让他们各司其职就好。”
他弯腰捡起一块碎掉的铁甲片,握在手里。边缘割得掌心发疼。
远处,锻冶坊的方向亮起了火光。第一炉新料已经开始熔炼。
他站着看了一会儿,然后走向军务厅。
路上碰到一个年轻士兵抱着刀箱跑过,差点撞上他。那孩子停下来喘气,满脸通红:“大人,我是新编队的,负责收刀入库……您刚才试的那把,我能看看吗?”
雪斋没说话,只是把手里那块铁甲碎片递给他。
“拿着。”他说,“下次你上战场,敌人穿的就是这种甲。你的刀要是不如这块铁硬,你就活不成。”
士兵双手接过,低头看着那扭曲的金属边角,一句话没说,转身跑了。
雪斋继续往前走。
军务厅门口挂着一盏灯,刚点着,火苗跳了一下。
他跨过门槛,看见案几上堆着刚送来的边境地图。他走过去,抽出一支朱笔,在北线画了一道横线。
笔尖顿了一下。
他写下四个字:全线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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