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照进锻冶坊的院子,炉火还在烧。雪斋从值房走出来,身上还是昨天那件粗布衣,脸上沾着炭灰和汗水干后的印子。他没洗脸,也没喝水,直接走向锻炉区。铁锤声已经响了一夜,现在第一批样刀出炉了。
十把新刀并排放在木架上,刀身泛着青灰色的光。老刀匠站在旁边,手搭在炉边,眼睛盯着雪斋。他等这句话很久了——“成了”。
雪斋没说话。他走过去,一把一把拿起刀,握柄试重,再用拇指弹刃听音。前九把都没问题,第十把刚拿到手里,他动作停了一下。刀柄缠绳的位置有一道细纹,像头发丝那么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
“这把刀,谁打的?”他问。
刀匠低头:“是我徒弟,赶工加了半时辰。”
雪斋没回应。他把刀放回架子,转身对新军下令:“抬三叠铁板来。”
有人搬出试具——三块半寸厚的熟铁叠在一起,用铁箍固定。这是战场上最普通的甲片厚度,一刀斩断才算合格。
雪斋抽出其中一把刀,站定,双脚分开与肩同宽。他吐了口气,挥刀下劈。刀光落下,铁板齐刷刷断开,切口平整,没有卡顿。
新军里有人喊了一声好,接着几个人跟着鼓掌。刀匠脸上露出笑,以为这下总该过了。
可雪斋还举着刀。他把刀横在眼前,迎着晨光看刀柄根部。刚才那一斩,裂纹变长了,从发丝粗拉到了半寸。
“这里有裂。”他说。
刀匠上前一步:“大人,这种裂纹不出战就不会开。再说加钢太多,刀会脆,一碰硬物就断。”
雪斋没理他。他走到石案前,把刀插进石缝,刀背朝外,然后双手握住刀柄,用力一掰。
刀身没断。
但裂纹爬到了护手处。
围观的人都静了。刀匠脸上的笑没了。
雪斋抽出刀,扔到地上。“这批刀不合格。全部回炉。”
“大人!”刀匠急了,“我们三班倒烧了一夜,炭都快用完了!再炼得加三天!”
“我不在乎几天。”雪斋看着他,“我在乎的是,战场上一个士兵拿着这把刀冲锋,砍第一下没事,第二下刀柄断了,他就会死。敌人不会只让他砍一次。”
没人说话。
雪斋弯腰捡起那本《锻冶要录》残卷,翻到中间一页。“你照这里写的做,加一钱钢,换硬木芯。我要的是能斩百甲不损的刀,不是只能砍一块铁板的摆设。”
刀匠张了张嘴,想争辩,又闭上了。
“你现在就把这些刀全砸了。”雪斋说,“一根铁条都不能留。我要看到新胚出炉,才能签验收书。”
刀匠低头,挥手让人抬走十把刀。学徒们上来,把刀扔进熔炉。火焰猛地蹿高,映红了整个坊子。
雪斋站在炉边,看着铁块慢慢变红、变软、融化。他没走,也没坐下,就那么站着。衣服上的汗渍已经结成白圈,左眉骨的疤在火光下一明一暗。
半个时辰后,第一批回炉的铁水倒进模具。新刀胚开始冷却。
雪斋走过去,伸手摸了摸模具外壁。温度刚好。
他回头问:“多久能出?”
“最快两个时辰。”刀匠答,“还得淬火、打磨、装柄。”
“我等。”雪斋说。
新军站在院中列队,没人敢动。刚才那一斩他们看到了,也听见了主将的话。有个人小声说:“原来刀不好,人就得死。”
旁边的人接话:“咱们拿的要是这种刀,冲上去就是送命。”
两人不敢再说,但眼神变了。他们看向锻炉的目光,不再是看一件兵器,而是看自己的命。
又过一个时辰,第一把重铸的样刀出炉。刀匠亲自送来,双手捧着。
雪斋接过,先看刀身,再看刀柄。缠绳处重新包过,裂纹没了。他弹了弹刃,声音清亮。
“试斩。”他说。
同样的三叠铁板被抬上来。雪斋持刀,再斩一次。铁板断开,刀身无损,刀柄完好。
他点头:“可以。”
刀匠松了口气,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
可雪斋又说:“再斩一次。”
“大人?”
“我说,再斩一次。”
刀匠愣住。旁边的新军也愣了。
雪斋把刀收回鞘,拔出来,对着同一块断口,再次挥落。刀锋切入旧痕,铁板彻底裂成三段。
雪斋举刀查看。刀刃有点卷,但没崩。刀柄依旧完整。
“这才叫合格。”他说。
刀匠低头,声音低下去:“是……是我心急了。”
“不是你心急。”雪斋把刀递回去,“是我们都急。南部家要打过来,流民要安置,粮要买,铁要炼。可越是急,越不能出错。错一次,死的就是几百人。”
刀匠没抬头,只是用力点头。
雪斋拍了拍他肩膀:“继续做。这一批,我要一百把。”
他转身走向锻炉区中央,站在还没熄的炉火前。第二批铁胚正在加热,火星不断从烟囱里飞出去。
新军列队站在院子里,没人散去。他们看着主将的背影,灰布衣沾满炭灰,腰间双刀安静地挂着。刚才那一刀两斩,他们都记在心里。
有个年轻士兵低声说:“以后我的刀,必须这样。”
旁边人应道:“不只是刀。每件事,都得这样。”
锻炉里的铁块已经通红。刀匠下令浇炭,加大风箱。火焰轰地一声冲天而起。
雪斋没动。他盯着炉口,等着下一组刀胚出炉。他的手按在“雪月”刀柄上,指节发白。
外面传来脚步声,是粮车到了。送饭的民夫在门口探头,看见里面没人出来接,也不敢进来。
炉火映在雪斋脸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座不动的山。
风箱呼呼地响,铁锤再次举起。
第一块新胚夹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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