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的黑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宫本雪斋站在浅滩上,脚边是那根钉着烧焦旗帜的木桩。他抬起手,声音不高,但所有人都听清了:“上筏。”
竹筏一只接一只滑入水中。渔民们沉默地爬上各自的筏子,手里抓着桨,眼神还盯着远处海平线。敌舰虽未靠近,但刚才的炮响像一根刺扎在心头。
“五人一队,编成十一组。”雪斋跳上主筏,站在中央,“先练靠岸与离岸,来回三次。”
起初还算顺利。竹筏摇晃着进出浅湾,动作虽慢,倒也整齐。可当第二轮回至中段时,一阵侧风扫过,浪头猛地扑向一艘外侧竹筏。年轻渔民惊叫一声,桨一歪,整只筏子翻了个底朝天。
水花炸开,五个人全被甩进海里。
有人挣扎着冒头,呛了几口咸水;另一个死死抱住筏沿,脸色发白;最远的那个已沉下一半,只剩一只手还在水面乱抓。
雪斋没喊,也没下令。他脱掉外袍,纵身跃入海中。
第一个被拖回的是那个沉下去的青年。雪斋一手卡住他腋下,另一手划水,三两下就把他甩到沙滩上。接着又折回去,接连救起其余四人。
最后一个上岸的渔民瘫在地上咳水,浑身发抖。雪斋蹲下来,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在他耳后一刺。
那人猛地抽搐了一下,睁大眼睛。
“痛吗?”雪斋问。
“痛……”
“记住这痛。”雪斋收起针,“下次再慌,针会更深。”
他站起身,环视一圈湿透的人群:“今日不许生火做饭。每人去齐胸深的水里站着,半个时辰。动一下,加一刻。”
没人敢说话。一个个低着头走进浅水区,站定。
雪斋站在岸边看着。风吹得他衣袍贴背,鱼鳞甲压在肩上冰凉。他知道这些人不是怕死,是怕不知道怎么活。打鱼靠天,打仗靠命,可命不能交给运气。
半个时辰后,他才挥手让他们上岸。没有安慰,也没有鼓励,只说了一句:“明早辰时,再来。”
第二天风小了些。训练继续。这次多了绳索固定竹筏间距,节奏由雪斋击鼓掌控。咚——咚——咚——,每三声换一次拍子。
可还是乱。
左翼刚提速,右翼还在原地划;前排转向,后排撞上去。两艘竹筏狠狠磕在一起,一人被桨柄扫中额头,当场晕倒。
雪斋让人抬走伤者,自己走到礁石边,掏出半张泛黄的纸。那是黑田官兵卫留下的《水战七则》残页。他用炭条在石头上画出两条弧线,像张开的翅膀。
“左翼缓进,右翼切流。”他指着图说,“像蝶子飞。不是一块石头扔进水里,是一片叶子飘过去。”
他亲自登上主筏擂鼓。十击一变,不准看,闭眼听。
“耳朵比眼睛诚实。”他说,“你们听潮声长大,现在听我。”
第三天黄昏,风浪渐起。三尺高的浪推着竹筏颠簸。雪斋站在高处,下令演练“蝴蝶阵”。
第一轮失败。第二轮勉强合围。第三次,五十五人分五队,在起伏的浪中完成了包抄。
没有欢呼。大家都累得说不出话,手心全是血泡。可动作终于齐了。
老渔夫坐在岸边磨桨头,一边哼起一段旧调。其他人听见了,也跟着低声唱起来。不成曲,也不押韵,只是节奏,像心跳。
雪斋点点头。他知道,这群人开始信自己能活了。
夜深了。人群散去,竹筏拴在桩上轻轻晃动。雪斋披着甲,沿着沙滩巡查。
潮水退得远。泥地上留下一道道水痕。他走得很慢,眼睛扫过每一寸地面。
就在北滩边缘,他看见一把短匕插在沙里。刀柄朝上,刻着三日月纹。
他停下脚步,没立刻拔。
弯腰,用手背碰了碰刀柄。凉的。埋的时间不长。
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这才握住刀柄,缓缓拔出。
刀柄中空。
旋开底部,里面藏着一小卷油布。展开后,是一张图纸。墨线清晰,标着舰队数量、泊位分布、巡更时间。
南部主力的确切动向。
雪斋盯着图看了很久。然后,他把油布重新卷好,塞回刀柄。匕首原样插回沙中,位置、角度,一丝未变。
他转身走向主筏,招手叫来老渔夫。
“明天训练改到蟹口湾北侧。”他说,“我要查地形,让所有人都看见。”
老人点头:“好。”
“顺便。”雪斋低声补了一句,“你带两个人,今晚轮流守这片滩。别让人动那把刀。”
“明白。”
雪斋不再多说。他走到训练场中央,从怀里取出那张炭画的阵型图,摊在石头上。手指顺着线条慢慢划过,最后停在一处转弯口。
那里水流急,礁石密,船速一快就会失控。
他抬头望向东南方海面。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知道,敌人正在靠近。
手中的图纸已被汗水浸软一角。他把它叠好,贴身收进内袋。
衣袍下摆还在滴水。咸腥味黏在皮肤上。远处,一只竹筏在风中轻轻撞着木桩,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雪斋解开鱼鳞甲,搭在肩上的布带早已湿透。他没有脱下,只是站直身体,把手按在“雪月”刀柄上。
海风掀起他的灰蓝直垂,像一面未展开的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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