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第一批“援助”物资，在重兵“护送”下，终于抵达了京城。
漕船在通州码头泊稳，帆樯如林，场面浩大。户部官员带着账册，皇城司的密探混迹于力夫之中，顾千帆亲自坐镇，监督卸货与查验。
一袋袋雪白的稻米，一匹匹厚实的棉布被搬下船，堆积如山。单从数量和质量上看，靖海王云烨确实“慷慨”得无可指摘，甚至远超朝廷要求的额度。
“顾大人，请过目。”押运的江南官员陪着笑脸，递上详细的物资清单，“粮米十万石，布帛五万匹，皆为上等，分毫不少。王爷心系北境，特意嘱咐，定要最快速度送达。”
顾千帆面无表情，接过清单扫了一眼，目光却如同最精细的筛子，掠过每一袋粮食，每一卷布匹。他带来的皇城司好手，手持特制的细长铁钎，随机插入米袋深处，抽出查看，又或用小刀划开布匹边缘，仔细检视内里。
时间一点点过去，码头气氛微妙。江南官员额角渐渐渗出细汗，虽强自镇定，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其中几艘标注着“特等精米”的漕船。
突然，一名正在检查“特等精米”的皇城司探员动作一顿，从铁钎顶端刮下些许粉末，放在鼻尖轻嗅，又示意同伴取来清水化开少许。片刻后，他脸色骤变，快步走到顾千帆身边，低声耳语。
顾千帆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他亲自走到那袋米前，用手指沾了点粉末，目光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是什么？”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看向那江南官员。
那官员腿一软，几乎瘫倒，结结巴巴道：“是……是防潮的石灰粉……对，石灰粉……”
“石灰粉？”顾千帆冷笑一声，“本官看，是‘瘟疠散’的粉末吧！”
“瘟疠散”三字一出，周围所有人脸色大变！这是一种由腐烂动物尸体和某些毒草混合研磨而成的阴毒之物，毒性不烈，但若混入粮食中，人畜食用后不会立刻死亡，却会缓慢损伤脏腑，更可怕的是，极易诱发大规模的瘟疫！
“冤枉！顾大人冤枉啊！”江南官员噗通跪地，磕头如捣蒜，“下官……下官实在不知啊！这……这定是下面人做了手脚！王爷绝不知情！”
顾千帆根本不听他辩解，厉声喝道：“封锁所有漕船！所有接触过这批‘特等精米’的人，全部隔离看管！立刻将此事禀报殿下！”
垂拱殿内，萧令拂看着顾千帆呈上的那一小包“瘟疠散”粉末，以及初步审讯（那江南官员受刑不过，已承认是受人指使，却咬死不知幕后主使）的口供，脸色铁青。
殿内一片死寂，墨文渊、苏晏等人皆面露震怒与后怕。
好毒的计策！好狠的云烨！
若这批毒米未被查出，混入军粮运往北境，前线的将士们将在与辽军血战的同时，被无形的瘟疫吞噬！若流入京城市场，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届时，不必北辽攻打，大周内部便会自行崩溃！
这已不是简单的政斗，而是赤裸裸的、意图亡国灭种的阴谋！
“他……他怎么敢！”苏晏气得手指都在颤抖，他身为医者，更能想象瘟疫爆发后的惨状。
“他当然敢。”萧令拂的声音冰冷，仿佛能将空气冻结，“因为他算准了，我们即便查出，在没有确凿证据指向他的情况下，也奈何他不得。那个押运官，不过是个随时可以丢弃的卒子。”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殿中，目光扫过众人：“此事，严禁外传！对外只宣称，江南援助物资已妥善接收，殿下甚慰。那批毒米，秘密销毁，接触者严密监控。”
“殿下，难道就此放过云烨？”凌昭不在，一位枢密院将领忍不住愤然道。
“放过？”萧令拂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送本宫如此‘厚礼’，本宫岂能不回敬？”
她看向墨文渊：“墨先生，我们安插在江南的人，可以动一动了。将云烨私自扩军、铸造兵甲、以及与沿海倭寇暗中往来的消息，巧妙散播出去，不必证据确凿，只要流言起于市井，传入士林即可。”
她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散播我牝鸡司晨的流言，我便揭露你拥兵自重、勾结外寇的野心！
“另外，”萧令拂目光转向顾千帆，“给本宫盯死柳文渊在天牢里接触过的每一个人！云烨在朝中，绝不止柳文渊一颗棋子！给本宫把其他的，都挖出来！”
“是！”顾千帆领命。
然而，就在萧令拂部署反击之时，一场真正的危机，已悄然降临。
三日后，京西大营。
一名负责处理销毁那批毒米的士卒，在隔离期间突然发起高烧，身上出现骇人的紫黑色斑块，呕泻不止，军医束手无策，不过一日，便在一阵剧烈的抽搐中气绝身亡！
紧接着，同一营区另外两名参与销毁的士卒，以及一名负责送饭的伙夫，也出现了相同症状！
消息被飞马报入皇城时，萧令拂正在批阅关于凌昭在北境再次成功袭扰辽军后方的捷报。
“殿下！京西大营……恐有疫病发生！”苏晏几乎是冲进了垂拱殿，脸色苍白，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症状……与古籍所载‘黑死瘟’极为相似！传染极烈！”
萧令拂手中的朱笔，“啪”一声掉落在奏疏上，染红了一片。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云烨的毒计，终究还是留下了致命的缺口！瘟疫，这比千军万马更可怕的敌人，已经兵临城下，不，是已经进入了京城的心脏！
她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阵发黑，强撑着案几才稳住身形。
北境的烽火未熄，江南的暗箭已至，如今，致命的瘟疫竟在京城之内爆发！
内忧外患，天灾人祸，仿佛在这一刻，全部向她压来。
萧令拂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传令！”她的声音因紧绷而微微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即刻起，封锁京西大营！任何人不得出入！苏晏，你亲自带队，召集京城所有医官，不惜一切代价，控制疫情！顾千帆，维持京城秩序，严查散布恐慌者！墨先生，统筹物资，保障民生！”
她抬起眼，望向殿外灰蒙蒙的天空，凤眸之中，是背水一战的凛然。
“通告全城，朝廷已采取措施，百姓无需恐慌。凡有发热、呕泻、生斑者，立即上报，官府统一安置诊治！隐瞒不报者，株连！”
“本宫，与京城共存亡！”
（毒计现形，瘟疫骤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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