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匿名的警告信,如同在平静的水面下引爆了一颗深水炸弹,让萧令拂原本稍定的心再次悬到了半空。“影中有影,局外有局”——这八个字像是一道冰冷的咒语,缠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严锋很快带回了苏晏的回复。苏晏仔细查验了信纸和墨迹,尤其是那奇特的气味后,给出了一个令人更加不安的判断:信纸是北境常见的桑皮纸,墨迹也无特殊,但那股混合着药材与香料的气味,他却从未闻过,不似中原之物,倒有几分……像是来自西南苗疆一带的异香。至于笔迹,刻意模仿,难以追溯。
苗疆异香?萧令拂的眉头锁得更紧。谢绥的手,难道已经伸到了那么远的地方?还是说,这北境之内,还潜伏着第三方势力?
然而,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对野狐岭的清洗行动,在韩冲的指挥下,已然如同拉满的弓,再无收回的可能。
就在匿名信送达的次日深夜,野狐岭方向燃起了冲天的火光,即便相隔数十里,在玄鹰堡的高处也能隐约望见那片映红夜空的不祥之光。喊杀声与兵刃碰撞声被距离模糊,但那肃杀之气,却仿佛能随风传来。
萧令拂一夜未眠,与岳铮一同在议事厅等候消息。岳铮面色沉凝,不断摩挲着刀柄,显然内心也并不平静。若那匿名信所言为真,这次清洗,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黎明时分,一骑快马带着浑身血腥气冲入堡内,带来的是韩冲副将的急报——行动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激烈抵抗!那野狐岭守将似乎早有准备,不仅麾下士卒拼死反抗,更在关隘各处埋设了机关陷阱,甚至出现了数名武功路数诡异、不似军中之人的高手助阵!北风营虽最终攻破了关隘,擒杀了守将及其大部分党羽,但自身也伤亡惨重,韩冲将军更是在混战中为救部下,被一名使用淬毒弯刀的高手偷袭,身中剧毒,虽经随军医官急救,暂时保住性命,却昏迷不醒,形势危急!
“什么?!”岳铮猛地站起,虎目圆睁,一把抓住那副将的衣襟,“韩冲怎么样了?!说清楚!”
副将满脸悲愤与疲惫,哽咽道:“将军……将军他中毒极深,医官说……说若十二个时辰内找不到解药,恐怕……恐怕……”
岳铮松开手,踉跄后退一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韩冲是他最倚重、最信任的兄弟!竟折在了这小小的野狐岭!
萧令拂的心也沉了下去。韩冲重伤,北风营损失惨重……这代价,远比预想的要惨痛得多!那匿名信中的预警,竟一语成谶!“野狐岭血,恐染玄鹰”……这血,已然染红了野狐岭,而玄鹰堡,真的能独善其身吗?
“那些助阵的高手呢?可曾擒获?”萧令拂强压着心中的惊涛,沉声问道。
副将摇头:“那些人悍不畏死,眼见大势已去,竟纷纷服毒自尽,无一活口。他们的武功路数和兵器,皆非北境乃至中原常见,倒像是……像是来自域外。”
域外高手!淬毒弯刀!
萧令拂与岳铮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凝重。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谢绥为了对付北境,竟不惜勾结域外势力!
“立刻将韩将军送回堡内,集中所有医官,不惜一切代价救治!”岳铮嘶声下令,随即又猛地看向萧令拂,眼中布满了血丝与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殿下!谢绥老贼欺人太甚!此仇不报,岳某誓不为人!我这就点齐兵马,杀向京城,与那老贼拼个你死我活!”
“岳将军!冷静!”萧令拂厉声喝止,“此刻冲动,正中谢绥下怀!他巴不得我们自乱阵脚,倾巢而出,他好以逸待劳,甚至与北辽里应外合,将北境一举踏平!”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韩冲……看着我北风营儿郎白白牺牲吗?!”岳铮低吼道,声音中充满了痛苦与不甘。
“仇,一定要报!但不是现在,不是这种方式!”萧令拂走到他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韩将军的仇,牺牲将士的仇,我们记下了!但现在,我们必须稳住!谢绥越是如此不择手段,越是说明他怕了!怕我们手中的账册,怕北境成了气候!我们更要沉住气,利用好他给我们创造的这次‘机会’!”
“机会?”岳铮一愣。
“没错,机会。”萧令拂眼神冰冷,“谢绥勾结域外高手,袭击朝廷边将(尽管是叛将,但名义上仍是),此事若操作得当,便是他通敌叛国的铁证!比那本账册,更能置他于死地!”
她转向那名副将:“你立刻回去,协助稳定野狐岭局势,清理战场。将所有域外高手的尸体、兵器、以及任何可疑物品,全部妥善保管,运回堡内!尤其是他们使用的毒药,想办法搜集样本!这是指证谢绥的关键!”
“是!殿下!”副将精神一振,领命而去。
萧令拂又对岳铮道:“岳将军,当务之急是救治韩将军,稳定军心。同时,我们要将野狐岭之事,稍加‘润色’,尽快散播出去。要让朝廷,让天下人都知道,谢绥为了铲除异己,不惜引狼入室,勾结域外凶徒,残害大梁边军!”
岳铮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暴怒与悲痛,他知道萧令拂说得对。冲动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将北境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依殿下所言。”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已重新变得坚定,“我这就去安排医官,并让人起草文书。”
岳铮匆匆离去。议事厅内,只剩下萧令拂一人。她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天际那已然淡去、却仿佛依旧残留着血腥气的火光,手指紧紧攥住了窗棂。
野狐岭的血,没有白流。它用最惨烈的方式,撕开了谢绥又一重伪装,也将北境与谢绥之间的矛盾,推到了更加不可调和、你死我活的地步。
然而,她心中的寒意却并未散去。
那封匿名信……那个隐藏在更深处的“影”……还有那个始终未曾露面、或许真的不止一个的“鬼鸮”……
野狐岭的局看似破了,但更大的局,似乎才刚刚展开。
她轻轻取出袖中那枚蜂鸣器,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稍微清醒。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走得更加小心。因为对手的狠毒与狡诈,已然超出了她最初的预料。
她不仅要为韩冲和死去的将士讨回公道,更要在这错综复杂的迷局中,为北境,为宸儿,杀出一条生路。
天光渐亮,照亮了玄鹰堡冰冷的城墙,也照亮了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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