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绥的脚步声在暖阁内回响，每一步都似踏在萧令拂的心尖上。帷幕厚重，隔绝了视线，却放大了所有的声音与感知。她能感觉到他冰冷的目光扫过炕几，扫过多宝格，最终，似乎凝滞在她藏身的这片帷幕之前。
怀中的账册烫得惊人。
时间仿佛凝固。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
就在她以为下一刻帷幕就会被猛地掀开时，谢绥的脚步却转向了炕几。一声极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响起——他似乎在检查那个密抽屉！
萧令拂的心跳骤停。她方才情急之下，是否将抽屉完全推回原位？那声“咔”的锁闭声，她确认听到了吗？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
短暂的寂静，如同凌迟。
随即，谢绥低沉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令拂？”
他是在试探！他可能发现了什么，但并未确定她在里面！
萧令拂咬紧牙关，连呼吸都彻底屏住，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最大限度地减少存在感。
门外，管事嬷嬷颤抖的声音适时响起：“丞、丞相，殿下方才说找完经书便回去，许是……许是已经离开了？老奴并未看见殿下出来……”
这话漏洞百出，暖阁只有一扇门，她若离开，管事嬷嬷岂会看不见？但这混乱的言辞，此刻却成了最好的烟雾。
谢绥沉默了片刻。萧令拂能想象到他蹙眉审视四周的模样。
“下去。”他冷声对门外道。
管事嬷嬷如蒙大赦，脚步声仓皇远去。
暖阁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一帘之隔。
萧令拂知道，不能再等了。谢绥的疑心既起，仔细搜查之下，她无所遁形。必须在他动手之前，创造机会！
她的目光急速扫过身侧。帷幕靠近墙角的地方，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青瓷花瓶。赌一把！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身旁的花瓶向远离帷幕的暖阁另一侧推去！
“哐当——！”瓷器碎裂的巨响在寂静中轰然炸开！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一瞬，谢绥的身影如鬼魅般疾射向声音来源！帷幕被他的动作带起一阵疾风。
就是现在！
萧令拂如同离弦之箭，从帷幕另一侧猛地窜出，头也不回地冲向暖阁房门！
“站住！”身后传来谢绥冰冷彻骨的厉喝，带着难以置信的怒意。
她岂会停留？猛地拉开房门，身影闪出！
“拦住她！”谢绥的声音紧随其后，充满了杀意。
院中的护卫被之前的碎裂声和丞相的厉喝惊动，一时有些茫然，但看到萧令拂冲出，还是下意识地上前阻拦。
“滚开！”萧令拂叱道，长公主的威仪在这一刻爆发，竟让护卫动作一滞。
就这瞬间的迟疑，她已冲出寝院门口！
然而，丞相府的道路她并不熟悉，身后追兵已至，脚步声、呼喝声四起。她慌不择路，只能凭着感觉向人少僻静处跑去。
拐过一处假山，眼看前方是一道月洞门，她正要冲出，斜刺里猛地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将她狠狠拽入假山阴影之中！
萧令拂魂飞魄散，奋力挣扎。
“殿下！是我！”压低的声音急促响起，是李管家！
萧令拂的动作瞬间僵住。
李管家眼神锐利，语速极快：“这边走！快！”他不由分说，拉着她钻进假山后一条极其隐蔽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径。
小径蜿蜒曲折，通往府邸边缘一处堆放杂物的废弃小院。李管家推开一扇看似封死的旧木门，后面竟是一条狭窄的、布满青苔的巷道！
“从这里出去，右转直走，第三个路口有辆灰篷马车！”李管家将一块木牌塞入她手中，“出示这个，车夫会送您去该去的地方！快走！”
萧令拂来不及多想，深深看了李管家一眼，将木牌攥紧，一头扎进了昏暗的巷道。
她刚离开不到片刻，追兵的声音便已到了小院外。
李管家迅速将旧木门恢复原状，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恢复了平日的恭谨，迎了出去，对着带队的护卫头领焦急道：“可找到殿下了？方才似乎看到有个身影往西边花园去了！”
……
萧令拂在狭窄的巷道中狂奔，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怀中的账册硌得生疼，却给了她无穷的力量。她按照李管家的指示，冲出巷道，右转，在第三个路口果然看到一辆毫不起眼的灰色篷车。
她亮出木牌，车夫是个面容普通的汉子，看了一眼，二话不说，掀开车帘：“殿下请！”
马车在京城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疾驰，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处僻静的宅院后门。
萧令拂被引入宅内，接应她的，正是去而复返的严锋。
“殿下！”严锋看到她安然无恙，明显松了口气，但神色依旧凝重，“情况有变！谢绥反应太快，城西的爆炸未能拖住他太久。此地亦非绝对安全，我们需立刻转移出城！”
“出城？”萧令拂喘息未定，“去哪里？”
“北境！”严锋眼神灼灼，“殿下拿到的东西，必须尽快送回北境！而且，您留在京城已极度危险，谢绥绝不会再容您！”
萧令拂摸了摸怀中的账册，又想起暖阁中那枚蟠虎纹令牌。她知道，严锋说得对。从她拿到这本账册开始，京城就已无她立足之地。
“好！”她没有任何犹豫。
母亲的信，北风营的行动，李管家的接应，直至此刻怀中的铁证……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同一个方向——北境！
那里有她萧氏血脉最后的希望，有能与谢绥抗衡的力量，也有她无法逃避的宿命。
“我们如何出城？”她问，声音恢复了冷静。
严锋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谢绥必定已封锁城门，严加盘查。但我们……有一条秘道。”
他顿了顿，吐出三个字：“通过……锦云轩。”
萧令拂瞳孔微缩。锦云轩，赵贵！原来那里不仅是联络点，更是通往城外的秘密节点！
“事不宜迟，立刻出发！”严锋果断道。
夜色，再次成为最好的掩护。萧令拂换上严锋准备的粗布衣裳，用灰土略微遮掩容貌，在几名北风营好手的护卫下，悄然离开了这处临时据点，向着城南锦云轩的方向潜行。
而在丞相府中，谢绥站在被翻得一片狼藉的暖阁内，手中捏着那枚未能完全锁死的木制钥匙坯子，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脚下的地面上，是那只碎裂的青瓷花瓶。
“搜！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滔天的杀意，“传令四门，没有我的手令，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冰冷如刀。
萧令拂，你竟敢……
游戏，到此为止。
京城的天罗地网，瞬间收紧。而萧令拂的亡命之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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