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兵风尘仆仆,甲胄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与尘土,他跪在殿中,声音嘶哑而悲怆:
“陛下!北境急报!三日前,蛮族主力绕过我军防线,夜袭黑水城!乔国公亲临前线督战,身先士卒,不幸被流矢所伤,重伤昏迷!副将乔景南将军率部驰援,于乱军中……力战被围,目前……生死不明!黑水城……危在旦夕!”
消息传来,满朝文武皆惊!
乔国公,国之柱石,竟重伤昏迷!乔景南,年轻一代的骁将,竟生死未卜!黑水城若失,北境门户洞开,后果不堪设想!
龙椅上,皇帝沈穹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握着军报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乔家父子同时折损,这绝非偶然!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下方垂首的群臣,尤其是在脸色同样难看、却强作镇定的太子,以及面色沉静、看不出情绪的六皇子沈奕宸身上停留了片刻。
“废物!”皇帝猛地将军报摔在御案之上,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北境防线固若金汤,为何会被蛮族轻易绕过?乔国公身边护卫何在?乔景南为何会孤军深入被围?给朕查!彻查!”
金銮殿上,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龙椅上的皇帝沈穹,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第一时间看向了下首的六皇子沈奕宸,目光锐利如鹰隼,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猜疑。
乔国公是沈奕宸的岳丈,乔家更是沈奕宸在军中最坚实的支持者。此刻乔家遭此大难,是单纯的战事不利,还是……有人想借此削弱乔家,进而打击沈奕宸?甚至,这是否是沈奕宸自导自演,以边关危急为借口,意图掌控更多兵权的戏码?
帝王的多疑,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众卿,北境危急,乔爱卿重伤,乔小将军下落不明,谁可替朕分忧,前往北境主持大局?” 皇帝的声音冰冷,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沈奕宸身上,带着巨大的压力。
殿内众臣噤若寒蝉。谁都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打得好是分内之事,打不好或者稍有差池,可能就是万劫不复。更何况,皇帝对六皇子的猜忌几乎写在脸上,此刻谁站出来举荐六皇子,都可能引火烧身。
就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陈国公陈怀远,出列了。
他手持玉笏,躬身行礼,声音沉稳有力:“陛下,老臣以为,北境危急,非寻常战事。戎族此次来势汹汹,意在动摇我大雍国本。当此危难之际,需一位身份尊贵、能稳定军心,且通晓军事、能临机决断的皇子亲临督战,方能震慑敌胆,重整旗鼓。”
他微微抬头,目光平静地迎向皇帝探究的视线:“六皇子殿下,曾随乔国公在军中历练,熟知北境军务,在军中亦有威望。且殿下身为皇子,代表天家,亲临前线,必能极大鼓舞士气。老臣以为,六皇子是当前最合适的人选。”
他没有提及任何党争,只从国家危难和军事需求的角度分析,言辞恳切,格局宏大。
皇帝沈穹盯着陈怀远,眼神变幻不定。陈怀远是朝中清流代表,向来不轻易站队,此刻他站出来力荐沈奕宸,其背后的意味,让皇帝不得不深思。是陈怀远看到了什么自己没看到的?还是……陈府已经做出了选择?
皇帝的猜疑并未完全打消,但陈怀远的话确实点醒了他——国难当头,若因猜忌而不用良将,导致边关失守,那他才是真正的千古罪人。乔家军此刻群龙无首,也确实需要一位足够分量的人去稳定局面。
良久,皇帝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决断:“陈爱卿所言……有理。国难思良将。” 他目光转向沈奕宸,带着最后的警告与审视,“老六,北境重任,朕就交给你了。望你不负朕望,不负江山社稷,更要不负……乔国公与你夫人的期望。”
“儿臣,领旨!定当竭尽全力,驱除戎虏,稳定边关,迎回乔小将军!” 沈奕宸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没有任何犹豫。他知道这是危机,也是机遇,更是他无法推卸的责任。
宸王府,东暖阁。
消息早已传回府中。乔熙诺坐在窗前,手中紧紧攥着一方丝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父兄重伤、生死未卜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她心如刀绞,那是一种源自血脉的、无法抑制的恐惧与担忧。而如今,她的丈夫,也要奔赴那片吞噬了她父兄的血色战场。
双重担忧如同巨石压在心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不再是那个只需娇纵任性的国公嫡女,她是女儿,是妹妹,也是妻子。每一种身份,都带来一份沉甸甸的牵挂。
当沈奕宸带着一身朝露与肃杀之气回到东暖阁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乔熙诺静静地坐在那里,背影单薄而僵硬,平日里灵动璀璨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盛满了无法言说的忧虑。
他挥手屏退了所有下人。
脚步声靠近,乔熙诺没有回头,只是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沈奕宸走到她身后,没有说话。他伸出手,想要像往常一样拍拍她的肩,或者说出几句冷静的分析与保证。
然而,他的手刚刚触碰到她的肩膀,乔熙诺却猛地转过身,没有哭泣,没有质问,甚至没有抬头看他。她只是伸出双臂,紧紧地、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腰,将脸深深埋进他带着朝露微凉气息的胸膛。
这个拥抱,无声,却充满了千言万语。有对父兄安危的恐惧,有对他即将远征的担忧,有一种将他视为唯一依靠的全然信赖,还有一种……共同面对命运的决绝。
沈奕宸的身体微微一僵。他习惯了她的张牙舞爪,习惯了她的冷静谋划,甚至习惯了她在床笫间的羞涩与迎合,却唯独不习惯她如此直白、如此脆弱又如此依赖的拥抱。
他垂眸,看着她乌黑的发顶,感受着怀中身躯细微的颤抖和那份不容忽视的力度。心中那片冰封的角落,仿佛被这个无声的拥抱彻底融化。他抬起手,最初有些僵硬,最终却缓缓地、坚定地回抱住了她,将她娇小的身躯完全纳入自己怀中。
“别怕。”他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不再是命令,而是带着一种笨拙却真诚的安抚,“岳父是身经百战的宿将,生命力顽强,定能挺过去。景南……那小子机灵得很,定是躲在哪里等待时机。我会找到他,带他回来。”
他顿了顿,手臂收紧了些许,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我也会……平安回来。”
乔熙诺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环在他腰间的双臂收得更紧了。
这一刻,没有权势的算计,没有合作的权衡,只有一对即将面临分离的普通夫妻,在命运的风暴面前,彼此依靠,汲取着温暖和力量。
良久,乔熙诺才从他怀中抬起头,眼眶微红,却已经没有了泪意。她看着他,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我信你。家里……有我。”
沈奕宸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混合着担忧与坚强的光芒,心中一动,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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