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京郊。
此地被选为“沈氏路”的北方起点。一片空旷的田野上，早已搭起了简易的工棚和指挥部。一面绣着巨大“沈”字的旗帜，在春风中猎猎作响。
沈家大伯沈文斌亲自坐镇起点，他身着朴素的棉布袍，神情肃穆而坚定。周围不仅聚集了族中挑选出的工程管事、账房先生，以及工部派来的几位官员，更令人瞩目的是，工地外围不知何时已聚拢了成百上千的京城百姓。有附近的农户，有路过的行商，更有许多闻讯特意从城里赶来的好奇民众，踮着脚尖，伸长脖子，想要亲眼看看这“家族修官路”的奇景。
“让一让，让一让！”几个半大孩子在人缝里钻来钻去，兴奋地指着那面大旗。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对身旁的人感叹：“老夫活了七十载，头回见着这般光景！沈家……了不得啊！”
旁边一个货郎打扮的汉子接口道：“可不是嘛！听说朝廷允了他们家修这条路，直通江南！这得多少银子？多大的气魄？”
人群中议论纷纷，目光都聚焦在场中那位沈家主事人身上。
吉时将至，场边又来几拨看似低调的人马。有的乘坐青布小轿，轿帘微掀，露出半张审视的脸；有的则是寻常仆役打扮，却眼神精亮，在人群外围静静观望——他们是京城各路权贵派来的眼线，都想亲眼确认这沈家工程是确有其事，还是雷声大雨点小。更有几位其他衙门官员派来的长随，混在人群中，准备将开工详情回报给自家大人。
沈文斌对周遭的喧嚣与暗流心知肚明，面色沉静如水。他接过族人递来的一把系着红绸的铁锹，走到划定的路线前，深吸一口气，在全场目光注视下，用力将铁锹插入泥土中，掘起了象征性的第一锹土。
“开工！”他沉声喝道，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
号令一下，如同巨石落水，激起千层浪。民工们轰然应诺，在各小队长的带领下，迅速进入划定的地段，挥舞起工具。围观人群也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喧哗，夹杂着惊叹与叫好。
一个叫赵老四的民工，一边奋力挖土，一边对旁边的同伴低声道：“嘿，瞧见没？多少人看着哩！沈家说话算话，咱可不能给东家丢了脸面！早上喝了稠粥，吃了大馒头，中午听说还有肉菜！就冲这饭食，俺也得把力气使足了！”
旁边一个略显年轻的汉子抹了把汗，憨厚地笑道：“四叔，俺家小子，昨天被选去那个‘路工学堂’了！先生说娃儿机灵，要教他打算盘哩！俺这心里……热乎！这活儿，说啥也得干漂亮！”
不远处，工部派来的王主事，原本抱着挑剔的态度，此刻也不禁微微颔首。他注意到沈家管理井井有条，同时眼角余光也扫到了人群中那几个熟悉的面孔——那是某位尚书府上的，那位御史家的……他心中暗忖：“这沈家，今日这排场和气势，倒是做足了。看来，并非虚言，是真要在这条路上压下重注了。” 他侧头对身边的同僚低语：“观其行事，章法井然，这沈家……倒真有些门道，非寻常家族可比。”
那些打探消息的人，则默默记下：民工士气颇高，饭食供应充足，管理颇有章法，非乌合之众。沈文斌亲临，态度坚决。这些细节，都将成为他们回去禀报的重要内容。
沈文斌没有停留在原地接受围观，他很快带着核心管事和工部官员，沿着初步划定的路线一路向南步行勘察，将喧嚣留在身后。
“王大人请看，”沈文斌指着一处略微低洼的地带，“此处需垫高夯实，否则雨季易成积水潭，损坏路基。我们计划从那边小丘取土……”
他侃侃而谈，对工程细节的了解程度，让工部官员们都有些惊讶。他们不知道，在开工前，沈家早已派出了数支勘探小队，对整条路线进行了初步的勘测和规划。
第一天的工作在夕阳西下时结束。民工们领到了当日的工钱，心满意足。围观人群渐渐散去，但“沈氏路”开工的消息和见闻，必将随着他们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成为茶余饭后最热门的谈资。
沈文斌站在初具雏形的路基旁，望着远方蜿蜒的路径和远处京城巍峨的轮廓。这仅仅是千里之行的第一步，各方瞩目，暗藏机锋。但他心中充满了信心。他知道，这条路，不仅仅是用石头和泥土铺就，更是用希望、组织、实力和超越时代的理念在浇筑，也是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一步步踏出的坚实足迹。
京城外的这第一锹土，掘开的，是一个崭新的时代，也搅动了京华一池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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