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屋内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以及温清凝指尖轻柔按压在季思寒太阳穴上的细微触感。
这短暂的宁静,像暴风雨来临前脆弱的平衡,温暖却易碎。
突然,一直闭目养神的季思寒开口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被疲惫浸透:
“清凝。”
他唤了她的名字,不再是疏离的“温小姐”,这个亲昵的称呼让温清凝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指尖的动作也随之顿住。
“你带着姥姥,跟我回市区吧。”
温清凝手上的动作彻底僵住了,指尖悬在半空,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带姥姥回市区?
跟他一起?
这太突然了,也太……不现实了。
她缓缓收回手,绕到季思寒面前,蹲下身,仰头看着他布满倦容却异常认真的脸。
灯光下,他眼底的红血丝和眉宇间深重的疲惫无所遁形,可那双眼睛里的神色,却清晰地告诉她,他不是在开玩笑。
“季思寒……”
温清凝轻轻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因震惊而产生的干涩,还有更深沉的、为姥姥着想的无奈:“我姥姥……她在乡下住了一辈子,习惯了这里的空气、这里的邻居、这里慢悠悠的日子。”
她试图让他理解,语气恳切:“市区对她来说,太吵,太快,高楼大厦像鸽子笼,连个说话串门的熟人都没有。”
“把她从这片她扎根的土地连根拔起,关在那种冰冷陌生的环境里,她会觉得压抑,不自在,甚至会闷出病来的。”
她太了解姥姥了。
那个繁华喧嚣的都市,对习惯了田野辽阔、鸡鸣狗吠的姥姥而言,绝不是享福,而是一种失去自由和归属感的囚禁。
健康安逸,远不如心安自在来得重要。
这个理由,现实、充分,充满了对亲人最深切的理解和呵护,像一堵坚实的墙,瞬间将季思寒那个看似“最优”的解决方案挡在了门外,让他哑口无言。
他看着她清澈眼眸中和对姥姥的维护,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本就疲惫不堪的心脏。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基于“便利”或“安全”的劝说,在这样质朴而强大的亲情面前,都显得苍白、自私甚至冷酷。
他无法强迫一个老人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故土,去适应一个她注定无法融入的环境。
他不能。
可是……
这个“可是”像一块不断增重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几乎让他窒息。
他不可能经常来竹溪村。
一次、两次的突然消失,或许还能用“散心”、“考察偏远项目”之类的借口勉强搪塞过去。
但次数一多,时间一长,在季家那个看似平静、实则每双眼睛都带着审视和算计的深宅大院里,根本瞒不住。
祖母今晚那番看似温和实则犀利的“提醒”犹在耳边——她老人家已经察觉了,以她的精明和对家族“纯净”的执着,她会一直“看破不说破”吗?
今天的默许,更像是最后一次警告和有限的宽容。
而祖父和季承渊那边,更是巨大的、随时可能引爆的隐患。
他们可没有祖母那份或许还存有一丝血脉温情的“体谅”,一旦被他们发现他频繁出入一个偏僻乡村,并与一个“背景不清白”的女子往来过密,等待温清凝和姥姥的,绝不会是鲜花和祝福,而是冷酷无情的调查、警告,甚至是……为了以绝后患而采取的毁灭性打击。
季家绝不会允许继承人身上存在这样一个明显的“污点”和“软肋”。
这是时间问题,早晚罢了。
这个冰冷的认知像一把淬毒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的头顶,也悬在温清凝和姥姥那片看似宁静的乡村生活的上空。
他此刻的每一次到来,每一次贪婪汲取的短暂温暖,都可能是在加速那场不可避免的风暴的来临。
他想把她们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放在眼皮底下保护起来。
至少在市区,在他的势力影响范围内,他能更好地掌控局面,规避一些明枪暗箭,为可能到来的冲突筑起一道防线。
可温清凝基于亲情的、合情合理的拒绝,将他这个看似最“直接”的解决方案,彻底堵死了。
带不走,又不能常来。
进退维谷,无路可走。
季思寒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抬手用力捏着紧蹙的眉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试图缓解那阵刺骨的头痛。
疲惫感如同黑色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精疲力尽,更是精神上的孤立无援和深不见底的无力感。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强大的、冰冷的家族规则和现实的鸿沟面前,个人的那点意愿和情感,是多么的渺小、可笑和不堪一击。
温清凝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挣扎与痛苦,心中五味杂陈,酸涩难言。
她明白他的顾虑,也隐约能感受到他平静表面下所承受的惊涛骇浪。
他提议的背后,是沉重的压力和无法言明的危险。
可是,她不能,也绝不会用姥姥晚年的安宁去换取一份不确定的“安全”或缥缈的相守。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沉默。
刚刚因重逢而点燃的那点星火般的喜悦和温情,此刻被残酷现实的冰水彻底浇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和对未来深深的迷茫。
未来,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迷雾,笼罩着注定坎坷的前路,横亘在他们之间,看不到丝毫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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