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檀匆匆离去,如同她悄无声息地到来,房间里重新只剩下季思寒和裴雪蘅两人,以及一种更加沉重、更加紧绷的寂静。
季思寒半躺在宽大的沙发上,阖着眼,努力调整着呼吸,感受着体内那股清凉的药力与残余的燥热艰难地抗衡。
祖母的解药起了作用,虽然未能完全驱散药性,但至少将那股焚烧理智的狂潮压制了下去,让他重新夺回了对身体和思维的控制权。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裴雪蘅则蜷缩着靠在床边,用手帕紧紧按住手臂上那个清晰的、仍在隐隐作痛的牙印。
她低着头,不敢看季思寒,心中充满了后怕、屈辱,以及对未来的茫然。
林静檀的突然出现和安抚,像一道短暂的光,照亮了这绝望的黑暗,但光芒消逝后,留下的却是更深的恐惧——季老夫人能护他们一时,能护他们一世吗?
季鹤卿那边,又会如何收场?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这种暴风雨前的死寂,最是折磨人心。
突然——
“咔哒。”
一声轻响,房门被人从外面毫无预兆地推开了一条缝隙。
季思寒和裴雪蘅同时浑身一僵,猛地朝门口望去!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下一刻,“啪”的一声轻响,刺眼的水晶吊灯骤然亮起!
冰冷的光线瞬间驱散了房间里所有的阴影,将一切都暴露无遗!
门口,站着一个人。
身形高大,穿着熨帖的中式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睛,正平静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扫视着房间内的景象。
正是季鹤卿!
他来了!
而且是以这样一种毫无征兆、强势闯入的方式!
季思寒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瞳孔骤然收缩。
尽管体内药力未完全消退,带来一阵阵虚脱感,但他还是强行支撑起身体,坐直了,目光毫不避让地迎向季鹤卿的视线。
脸上虽然还残留着潮红和汗迹,显得有些狼狈,但那双眼睛里的神色,却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和锐利,甚至比平时更添了几分被触怒后的寒意。
裴雪蘅则吓得低呼一声,下意识地将身体缩得更紧,按住伤口的手抖得厉害,脸色惨白如纸,根本不敢抬头看那个如同山岳般压来的老人。
季鹤卿的目光先是落在裴雪蘅手臂上那刺目的、被手帕按着的伤口,以及她惊恐万状的模样上,停留了大约一秒。
然后,他的视线缓缓移开,最终,定格在沙发上面色潮红、眼神如刀的季思寒身上。
他的脸上,并没有出现预料中的震怒、失望或是被欺骗后的厉色。
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惊讶都没有。
他就那样平静地看着季思寒,眼神深邃得让人看不透底,嘴角似乎还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那弧度极其细微,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一种……了然?
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满意?
仿佛眼前这一幕——衣衫略显凌乱却眼神清明锐利的孙子,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手臂带伤的“准孙媳”,以及空气中弥漫的对抗与绝望——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看来”
季鹤卿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重的、能压垮人心的威严,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林静檀来过了。”
他不是在询问,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洞悉了祖母刚才的到访和干预!
季思寒的心头一凛,祖母的行动,果然没能瞒过这只老狐狸!
但他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冷冷地回视着季鹤卿,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季鹤卿缓缓踱步走进房间,步伐沉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尖上。
他无视了缩在角落的裴雪蘅,径直走到沙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季思寒。
“药效,应该缓解了不少吧?”
他淡淡地问道,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却让季思寒和裴雪蘅同时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
他连解药的事都知道?!
或者说,他根本就知道林静檀会来送解药?!
季思寒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体内残余的药力似乎又被这股怒火点燃,灼烧着他的神经。
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祖父真是……算无遗策。”
这句话里,充满了冰冷的讽刺。
季鹤卿对于孙子的讽刺不以为意,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仔细地审视着季思寒,从他强撑的坐姿,到他眼中不屈的寒光,再到他即便狼狈却依旧挺直的脊梁。
看着这样的季思寒,季鹤卿眼底深处,那丝难以察觉的“满意”之色,似乎更浓了一些。
他忽然轻轻哼了一声,带着一种近乎欣赏的语气,缓缓说道:
“思寒,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当季家的继承人吗?”
他不需要季思寒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目光锐利如刀:
“不是因为你最听话,也不是因为你能力最强。”
“季家不缺有能力的人。”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
“就是因为你够狠,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
“关键时刻,沉得住气,懂得隐忍,也……下得去手。”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裴雪蘅手臂上的伤口。
“哪怕被至亲算计,身中药力,陷入绝境,你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破局的方法,甚至不惜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方式,来保全你最在意的底线。”
季鹤卿微微前倾身体,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紧紧锁住季思寒,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击在季思寒的心上:
“临危不乱,绝境求生。”
“这才是我季家掌舵人该有的样子!”
“今晚这场戏,你演得很好。”
“虽然方式激烈了些,但……结果,我勉强可以接受。”
这番话,如同冰水浇头,让季思寒瞬间通体冰凉!
他明白了!
今晚这一切,从头到尾,或许都不仅仅是逼婚那么简单!
这更是一场季鹤卿精心策划的、针对他心性和能力的……终极考验!
而他,在极度被动和屈辱的情况下,所展现出的冷静、临危不乱,反而……符合了季鹤卿对继承人的期望?!
这个认知,让季思寒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和恶心!
他看着眼前这个冷漠到极致的祖父,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在季鹤卿眼中,亲情、尊严、甚至道德,都可以成为磨砺继承人的工具!
房间里的空气,因为季鹤卿这番赤裸裸的、充满权力逻辑的话语,而降至冰点。
一场肮脏的算计,最终竟以这样一种扭曲的方式,变成了对继承人的“认可”?
季思寒看着季鹤卿,忽然极轻、极冷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彻骨的寒意和某种决裂的预兆。
考验?
认可?
不,这只会让他更加坚定地,要挣脱这副冰冷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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