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传来的触感有些不对劲。
那是一种隔着粗糙麻布也能感受到的、微弱却不容忽视的柔软与弹性。
这绝不是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孩该有的胸膛。
艾米的手指僵在了那里，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
她把这个倔强的孩子拖拽到一处由两座巨大废铁堆挤压出的、无人问津的死角。
一路上，这孩子就像一只被捕获的野猫，不停地挣扎、抓挠，甚至试图用牙齿去咬艾米的手腕，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却始终不肯说一个字。
艾米被他弄得不胜其烦。
哎哟呵，你小子是有点分不清大小王了！
“我救了你，你就用这种态度对我？”艾米将他按在冰冷的铁壁上，声音里带着一丝危险。
“告诉我，为什么要偷幽影散？那不是你这种小鬼该碰的东西。”
回应她的，依旧是沉默，以及一双在黑暗中燃烧着愤怒火焰的眼睛。
“不想说吗？”艾米轻笑一声，决定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让他明白谁才是现在的主导者。
“既然你这么不配合，那我只能自己检查一下，看看你身上还藏着什么好东西了。”
她说着，便伸出手，粗暴地开始在这个孩子身上搜寻起来，这既是搜查，也是一种施压。
准确地说，欺负小孩。
然后，她的手按在了他的胸口，那份意料之外的柔软，让她的动作戛然而止。
“你……”艾米的声音里充满了错愕。
她下意识地低头，借着远处巷子中透出的微光，仔细审视着眼前这张沾满污垢的小脸。
凌乱的短发，脏兮兮的脸颊，宽大的破烂衣衫，一切都指向这是一个流浪的男孩。
可那过于精致的眉眼轮廓，挺翘的鼻梁，以及此刻因为愤怒和羞耻而泛起红晕的、紧抿着的嘴唇，无一不透露出一种属于女孩的秀气。
“别碰我！”
一声尖锐而清脆的怒吼打破了沉默，证实了艾米的猜想。
那孩子，不，是那个女孩，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猛地炸了毛，用尽全身力气将艾米推开。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颤抖，那是属于少女的、尚未完全成熟的音色。
艾米被推得后退了一步，撞在身后的铁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有些惊讶，不过也有几分了然。
她举起双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试图缓和对方激动的情绪。
“好吧，好吧，我的错。原来是个小姑娘啊，你这伪装技术可真不错。”艾米的声音不自觉地放缓和了许多。
女孩见身份暴露，眼中的愤怒更盛，还夹杂着一丝惊慌和难堪。
她像一头护食的幼兽，死死地盯着艾米，仿佛艾米是什么洪水猛兽。
“你管不着！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她嘶声喊道，指的是那三包幽影散。
啊……哈气了。
“你的东西？”艾米挑了挑眉，从怀里慢悠悠地掏出那三个小纸包，在指尖抛了抛。
“小妹妹，搞清楚状况。姐姐我花了五个金币才把你从那个刀疤脸手里买下来。按照刚刚的规矩，你，连同你身上的每一根毛，现在可都属于我。”
她脸上笑容变得玩味起来。
“当然，我对养一只不听话的宠物没什么兴趣。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冒着被剁掉手的风险，去偷这玩意儿？”
女孩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死死地咬着下唇，倔强地扭过头，不去看艾米。
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恐惧。
艾米在心里叹了口气，真是个硬骨头。
她换上了一副循循善诱的语气，像个真正的邻家大姐姐。
“听着，我不管你叫什么名字，也不管你有什么故事。但幽影散这种东西，你应该比我清楚。它能暂时激发人的潜力，压制伤痛，但代价恐怕是透支生命力。用多了，人会废掉的。关外那些亡命徒用它，是因为他们随时都可能死。你呢？你一个还没我腿高的小丫头，偷这东西干什么？拿来当糖豆吃吗？”
艾米的话像一把精准的钥匙，似乎触动了女孩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她的肩膀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那双一直燃烧着怒火的眼睛里，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水汽，那是绝望和无助。
艾米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闪而逝的情绪变化。
有戏。
“是为了别人吧？”艾米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你的家人？父亲？还是母亲？他们生病了？或者受伤了？”
女孩的防线在艾米一连串的追问下，终于出现了裂痕。
她猛地抬起头，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垢，划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我阿爸……他快要死了……”她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助的悲鸣。
“他咳黑色的血咳得很厉害……说，只有幽影散能暂时吊住他的命……”
原来如此。
艾米心中了然。
这是一个为了拯救亲人而铤而走险的可怜孩子。
但契霜人的血不是黑色。
恐怕还有别的因素。
那股让她不舒服的、多余的“善良”又开始在她心底作祟。
艾米沉默了片刻，将那三包幽影散塞进了女孩的手里。
女孩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艾米。
“拿着吧。”艾米淡淡地说道。
“但这东西治标不治本，可能只会让你父亲死得更痛苦。你想救他，就得用别的方法。”
女孩紧紧攥着那三包药，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她抬起头，用那双通红的、满是泪水的眼睛看着艾米，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一丝微弱的希冀。
“别的方法？还有什么方法？”
“说不定有呢~”艾米弯腰靠近她，嘴角勾起一抹神秘莫测的微笑。
“不过，我为什么要帮你？你得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家住在哪里。然后，再拿出能让我觉得‘帮助你’是值得的代价。”
她蹲下身，与女孩平视，那双明亮的眼眸在黑暗中，仿佛有着能洞悉人心的力量。
“现在，告诉我你的选择，小姑娘。是拿着这些毒药回去，眼睁睁看着你父亲痛苦地死去，还是……抓住我给你的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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