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我买了。”
一个清冷而平静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像一块冰投入了滚沸的油锅，瞬间让周围嘈杂的人声和残忍的哄笑声都为之一滞。
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个正准备行凶的刀疤脸虎族男人，都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一个裹着灰色斗篷的纤细身影，缓缓从一个贩卖兽骨的摊位阴影中走了出来。
真该死啊。
艾米在心底无声地咒骂着自己的软弱。
她明明已经转身，明明已经说服了自己，但那孩子被摔在木箱上时发出的、如同小兽悲鸣般的闷响，还是像一根无形的针，刺穿了她层层构建起来的装甲。
她痛恨这种感觉，痛恨这种不合时宜的、会带来无穷麻烦的“善良”。
刀疤脸眯起了他那双凶狠的虎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搅局者。
斗篷遮住了她的身形和容貌，只能判断出她不高，而且很瘦，完全不像是一个能在这里生存下去的强者。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草和劣质酒精染黄的牙齿，笑容里充满了轻蔑与贪婪。
“哦？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说你要买这个小杂种？”刀疤脸故意掏了掏耳朵，不屑地问道。
“我不仅要买他，还要买下他偷走的所有东西。”艾米的声音依旧平稳，她掀开斗篷的一角，露出了一只戴着皮手套的纤细的手。
她将一个小小的、沉甸甸的钱袋扔在了地上，钱袋落在满是污垢的地面上，发出了清脆悦耳的金属碰撞声。
“这些，应该足够赔偿你的损失，并且支付他的‘赎金’了。”
那声音对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
刀疤脸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他身边的几个手下也纷纷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如此分量的钱币，足以让他们挥霍很长一段时间。
刀疤脸弯腰捡起了钱袋，在手里掂了掂，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狰狞。
“有钱，是好事。但在这里，光有钱，可不够。”他说着，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几乎将艾米完全笼罩。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管这件闲事？”
“我只是一个路过的商人，碰巧觉得这个孩子也有点用处。”艾米不退反进，同样向前走了一步，让自己脱离了他的阴影笼罩。
她抬起头，兜帽的阴影下，一双明亮得惊人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对方，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丝毫的畏惧。
“至于为什么，我没必要和你讲，或许是我今天心情好，或许是这个小家伙能拿来试药，谁知道呢。”
刀疤脸被她那平静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他从未见过一个如此瘦弱的人，敢用这样的眼神与自己对视。
恐怕是个硬茬子。
但他身为这片区域的头目，如果就这么被几句轻飘飘的话和一个钱袋打发了，以后还怎么在这里立足？
“当然不够！”他咆哮道，试图用音量压倒对方带来的不安感。
“这个小杂种偷的不是普通货色，是幽影散！是老子们要拿到关外去换命的东西！你这点钱，连个零头都不够！”
“幽影散吗？”艾米重复了一遍这个刚刚听说的名词，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被勾起了兴趣的好奇。
她微微歪了歪头，兜帽的边缘随之晃动，露出了小半张白皙得近乎透明的下巴。
“那我倒要听听，这种垃圾在你这里值多少钱了。”
她的姿态和言语间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挑衅，精准地刺激着对方那脆弱的自尊心。
刀疤脸发出一声鄙夷的嗤笑，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了艾米的斗篷上。
显然是把艾米当作不懂行的城里人。
“这东西，在关外是硬通货，健壮身体，消除疲劳，又或者是治疗伤口，无所不能！一小包，就能在黑市上卖到二十个银币！他妈的，这小杂种偷了足足三包！”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凶狠的目光瞪着那个孩子，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哦，原来是这样。”艾米点了点头，仿佛真的只是在“长见识”。
二十个银币一包，三包就是六十个银币。
她刚刚扔出去的那个钱袋里，装的是五个金灿灿的玉廷金币。
按照玉廷的官方汇率，一枚金币可以兑换一百个银币。
但当真有这样神奇的万能灵药？艾米是不太相信的。
“二十个银币一包，三包，也就是六十个银币。”艾米的声音更加冷漠，这是一种冰冷的、如同刀锋般的锐利。
她缓缓抬起眼，目光直刺刀疤脸的双眼。
“我刚刚给你的袋子里，是五个金币，足够买下你四十多包所谓的‘幽影散’了。”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还是说，你连这么简单的账都不会算，故意夸大其词，还想在我这个‘城里人’身上敲一笔？又或者，你真觉得我看起来真的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冤大头，可以任你宰割？”
刀疤脸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他本以为对面丢出的那一袋是银币，不曾想居然是金币。
贪欲让他前所未有的冷静，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几个呼吸间，他已经有了主意。
“你他妈的敢耍我？”他怒吼着，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咔咔的脆响。
“耍你？我只是在跟你讲道理。”艾米看出来了，这个人想榨更多出来。
“我倒是想劝劝你，不要闹得太难看。”
艾米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份平静之下，却隐藏着令人心悸的杀意。
“更重要的是，我今天一定要带走这个孩子。而你，最好不要给我一个杀你的理由。”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寒风，瞬间吹散了刀疤脸所有的怒火，只剩下刺骨的恐惧。
刀疤脸的瞳孔猛地一缩，莫名地感觉到了寒意，而且他清晰地感觉到，并不是心理作用，而是实打实的寒意。
虽然他认不出这寒意是什么，但那股从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毫不掩饰的杀气，他还是认得的。
他在这片无法地带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对危险的直觉远超常人。
金钱虽可贵，生命价更高。
“好……很好。”刀疤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缓缓后退了一步，脸上的横肉抽搐着。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个依旧用倔强眼神瞪着他的孩子，又看了一眼艾米。
“人，你可以带走。但是，这钱……”
“钱自然也是你的。”艾米打断了他的话，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钱袋，扔了过去。
“这是加给你和你的兄弟们压惊的。今天的事情，我不希望有第二个人知道。明白吗？”
这番话，既是安抚，也是警告。
刀疤脸接住钱袋，掂了掂分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却依旧难看的笑容。
“明白，当然明白。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就是一个小偷，自己跑了。”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们让开一条路。
艾米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那个木箱前，弯下腰，看着那个满身污垢、眼神却像狼崽一样凶狠的孩子。
“还能走路吗？”她问道。
孩子没有回答，只是用充满敌意和警惕的眼神瞪着她，身体紧紧地绷着，像一张拉满了的弓。
哎……真是个臭小子，还能瞪人，那说明还有不少力气。
艾米没有再多说什么，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的身体很轻，瘦得像一根芦苇，即便是艾米这种力气也能把他提起来。
艾米牵着他，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很快就消失在了影市那迷宫般的巷道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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