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政园的午后,风是暖的,阳光透过湖畔的柳丝,在汉白玉的栏杆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湖心亭内,茶香袅袅,琴音悠扬,一切都还沉浸在方才那场看似风雅的谈笑之中。
然而,当南宫白那袭飘逸的白衣身影,消失在园林深处的月洞门后,亭内的气氛,却在瞬间,降至冰点。
丁南砚依旧端坐着,那张清癯儒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他那端着茶杯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有些发白。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南宫白临走前,凑到他耳边,用一种近乎戏谑的语气,说出的那番话。
“……老虎,不但会吃了那块肉,还会,连带着那只扔肉的爪子,一起,撕碎!”
那不是威胁。
那是一种绝对的,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的,宣告。
一种,猎人看待猎物,棋手俯瞰棋子的,宣告。
在南宫白说出那句话的瞬间,丁南砚那颗早已被权谋与算计磨砺得坚硬如铁的心,竟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他嗅到了一股同类的味道。
一种,将天下视为棋盘,将众生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同类的味道!
“大人?”
一旁的沈万千见他神色有异,小心翼翼地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
丁南砚缓缓回过神,他放下茶杯,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翻涌起了滔天的巨浪。
“万千,你怎么看此人?”丁南砚的声音,沙哑,而又低沉。
沈万千沉吟了片刻,那张儒雅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前所未有的凝重。他身为千门“反将”一脉的传人,对人心的洞察,对气场的感知,远超常人。
“深不可测。”沈万-千给出了四个字的评价,“此子,绝非池中之物。他的心机,他的城府,甚至……他身上那股子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的狂傲,都远非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所能拥有。”
“我与他对弈,商战,看似是我步步紧逼,实则,我走的每一步,似乎都在他的算计之内。那种感觉,就像一个提线木偶,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出那只操控着丝线的手。”
沈万千的这番话,让丁南砚的心,沉得更深了。
他知道沈万千的本事。能让他都产生这种“无力感”的对手,这江南地界,屈指可数。
“大人,”沈万千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头皱得更紧了,“属下今日见他,总觉得他身上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尤其是他谈论商道,那种天马行空,完全不拘泥于现有规则的思维方式……”
“像谁?”丁南砚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像一个,故人。”沈万千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有怀念,有欣赏,但更多的,是一种隐藏得极深的,忌惮。
“十几年前,南昌府的,陆家族长,陆天成。”
“轰!”
当“陆家”这两个字,从沈万千的嘴里吐出来时,丁南砚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裂!
那段早已被他尘封在记忆最深处,充满了血与火的往事,瞬间被唤醒!
南昌,陆家。
那个富可敌国,一夜之间便被宁王府以雷霆之势,满门抄斩的,陆家!
“你说……他像陆天成?”丁南砚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是。”沈万千重重地点了点头,“当年,属下与陆天成有过数面之缘。他那种天马行空的商业布局,那种视金钱如粪土,却又能轻易聚敛天下财富的手段,与今日这个南宫白,如出一辙!”
“云顶天香,是炒作一个虚无缥缈的故事。”
“凤姐火锅,是贩卖一种前所未闻的体验。”
“他卖的,从来都不是东西本身。而是人心,是欲望,是所有人都看得见,却又摸不着,属于人性的虚妄。”
“这套打法,是陆天成当年,赖以成名的,不传之秘!”
如果说,沈万千的话,是点燃火药桶的引线。
那么,丁南砚自己的感受,便是那足以将一切都炸得粉碎的,火药!
他猛地想起了南宫白的那双眼睛。
平静,深邃,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冷漠。
那是一种,经历过大生大死,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才可能拥有的眼神!
一个普通的商人,哪怕再有天赋,也绝不可能有这样的眼神!
一个念头,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不寒而栗的念头,疯狂地,从他心底,滋生出来!
陆家!
当年那场大火,烧得那般惨烈。官府的卷宗上,写的是陆家上下三百七十一口,无一幸免。
可……真的,无一幸免吗?
陆天成那个据说被大火吓傻,抱着一根烧焦的房梁,冲进火海,从此再也不见踪影的独子……
陆云帆!
当这个名字,如同鬼魅般,再次浮现在丁南砚的脑海中时。
他那双一直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爆发出了一种名为“恐惧”的,骇人精光!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可如果……
如果他真的是陆云帆……
那他这次来苏州,就绝不仅仅是为了做什么生意,更不是为了投靠什么太子!
他是来,复仇的!
他是来,向整个宁王府,索命的!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丁南砚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棋局即将失控的,巨大恐惧!
他猛地站起身,那张清癯的脸上,所有的儒雅与沉稳,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化不开的,冰冷杀机!
“传我密令!”
丁南砚的声音,沙哑,而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
“命‘暗影司’,暂停所有针对泰合斋旗下产业的行动!”
沈万千心中一凛,他知道,大人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从现在起,”丁南砚的目光,如同两把出鞘的利剑,死死地盯住了远处那片深沉的夜色,“集中所有力量,给我去查!”
“查这个南宫白的,真实来历!”
“他的出身,他的过往,他身边所有的人!我要一份,详细到他三岁时尿过几次床的,全部资料!”
“我要一个,确凿无疑的,答案!”
……
与此同时,城南,南宫白的宅邸。
书房之内,灯火通明。
南宫白独自一人,静静地站在那幅巨大的苏州舆图前,脑海中,反复推演着今日与丁南砚会面的,每一个细节。
茶道中的试探。
棋局里的机锋。
以及最后,那个看似随意,实则充满了致命陷阱的,紫檀木盒。
每一步,都走得滴水不漏。
每一步,都暗藏着足以致命的杀机。
这个丁南砚,是个劲敌。
一个,远比沈万千,远比他之前遇到的所有对手,都更加可怕的,劲敌。
“公子。”
云知那清冷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的身后。
“城里,有变化。”
“哦?”南宫白转过身,示意她继续。
“就在刚才,我们安插在沈府和官府各处的所有暗哨,几乎在同一时间,都失去了对我们的监视目标。”云知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不止如此,那些原本像苍蝇一样,二十四小时都盯着我们宅邸的各路探子,也像是接到了统一的命令,在一炷香之内,全部撤离。”
“现在的苏州城,安静得,有些可怕。”
安静?
南宫白闻言,非但没有感到轻松,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
以他对丁南砚这种人的了解,这绝不是什么善意的信号。
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会有一段,诡异的平静。
老虎在发动致命一击之前,也总是会先,收起所有的爪牙,将自己,隐藏在最深的草丛里。
“他们,不是放弃了。”
南宫白走到沙盘前,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智慧光芒。
“他们只是,改变了进攻的方向。”
他伸出手,将沙盘上代表着“泰合斋”、“凤姐火锅”的几枚棋子,轻轻拨到了一边。
然后,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代表着“南宫白”本人的那枚,帅子之上。
“之前的那些小打小闹,都只是试探。”
南宫白的声音,冰冷而又平静。
“现在,他们已经确认,用常规的手段,是赢不了我的。”
“所以,他们不再关心我的生意,不再关心我的布局。”
他抬起眼,看向云知,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们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
“那就是,我这个人。”
“他们要查我的底细,要挖出我所有的过去,要找到我最致命的,软肋。”
云知的心,猛地一沉。
她知道,公子猜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一场更致命,更凶险的暗战,已经无声地,拉开了序幕。
“公子,那我们……”
“传我命令。”南宫白打断了她,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充满了无尽算计的,骇人光芒。
“他们想查,那我们就,给他们一个,他们最想看到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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