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凤姐火锅”在沈家眼皮子底下开张,苏州城就彻底疯了。
这股霸道辛辣的旋风,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席卷了整座姑苏城。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全都成了那口翻滚红锅的忠实信徒。
店铺门口的队伍,从清晨排到深夜,就没断过。
李凤姐忙得脚不沾地,一边用算盘算钱算到手抽筋,一边中气十足地骂着偷懒的伙计,整个人容光焕发,仿佛年轻了十岁。
朱昭宁更是把火锅店当成了自己的新领地,每天叉着腰在店里巡视,一会儿嫌弃桌子没擦干净,一会儿又亲自上阵,给排队的客人讲解什么叫“七上八下”,俨然一副老板娘的派头。
这座原本死气沉沉,被沈家牢牢掌控的城市,因为这一口火锅,硬生生被撕开了一道充满烟火气的口子。
然而,在这片喧嚣热闹的背后,萧宛如却像一个局外人。
她对那口能让人上瘾的红锅提不起半点兴趣,也没有参与到那日进斗金的狂欢之中。这些天,她只是换上一身素雅的便服,戴着帷帽,如一个最普通的大家闺秀,日复一日地,穿行在苏州的大街小巷。
她走过商铺林立的观前街,看到的是被丫鬟仆妇簇拥着,步履匆匆,眼神却空洞麻木的贵妇们。她们的华服美饰,像一套套精致的枷锁。
她路过书声琅琅的私塾,看到的只有摇头晃脑的男童。而窗内一晃而过,是那些女孩们羡慕又自卑的眼神,她们的未来,早已被绣绷和嫁妆框定。
她坐在茶馆里,听着邻桌的富商们高谈阔论,话题从新茶的行情,转到自家女儿的亲事。
“我家那闺女,就是书读得太多,心思太活,到现在都没寻到一门好亲事。唉,女子无才便是德,古人诚不欺我啊!”
“可不是嘛!女人家,安分守己,相夫教子才是正途。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难不成还想考状元?”
一阵哄堂大笑。
那些话语,像一根根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了萧宛如的心里。
这里是江南,是大明最风雅,最富庶的地方。
可这里的女子,依旧是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是用来装点门面的花瓶,是用来联姻的货物。
她们的才华被视为累赘,她们的思想被视为异端。
这与她在金陵创办女子书斋时,所看到的景象,何其相似,却又更加根深蒂固,更加令人绝望。
金陵的女子书斋,终究只是小打小闹,是一场在特定圈子里,由上而下的风雅点缀。
可在这里,在这片被传统礼教浸润了千百年的土地上,她才真正看清了那张无形的大网,是何等的密不透风。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伴随着不甘的火焰,在萧宛如心中,反复灼烧。
夜,深了。
南宫白的别院,书房内。
萧宛如独自一人,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那轮被乌云遮蔽的残月,清丽的脸上,带着一丝化不开的愁绪。
“还在为白天听到的那些蠢话烦心?”
南宫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与李凤姐等人的议事,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的身后。
萧宛如没有回头,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只是不明白,为何这世间,对女子总是这般苛刻。”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迷茫。
“她们明明可以做得更好,明明可以拥有自己的名字,而不是永远被冠以某某夫人,某某小姐的名号。她们的才华,她们的智慧,难道就只能在深宅大院里,慢慢枯萎,化为尘土吗?”
南宫白走到她的身边,与她并肩而立,看着窗外的夜色。
“宛如,我问你一个问题。”
“嗯?”
“你觉得,一个国家,最宝贵的财富是什么?”
萧宛如愣了一下,这个问题,跳跃得太快。她思索片刻,答道:“是土地?是百姓?”
“是,但也不全是。”南-宫白摇了摇头,那双深邃的眸子,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一种近乎妖异的智慧光芒。
“一个国家最宝贵的财富,是尚未被发掘的人才。而这其中最大的一座宝库,就是被你们这个时代,视若无睹的,天下所有女子。”
萧宛如的心,猛地一颤!
她震惊地看着南宫白,那张俊朗的侧脸上,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俯瞰时代的宏大与悲悯。
“你看到的是被困住的飞鸟,我看到的,却是被白白浪费掉的,一半的国力。”
南-宫白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萧宛如的心上!
“你想想看,一个识字的母亲,和一个目不识丁的母亲,谁能教出更优秀的孩子?”
“一个懂得算术的妻子,和一个只会伸手要钱的妻子,谁能把家业打理得更兴旺?”
“一个粗通医理的女子,和一个只知求神拜佛的女子,谁能让她的家庭,在瘟疫和疾病面前,多几分活下去的希望?”
南宫白缓缓转过身,看着萧宛-如那张写满了震惊的俏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兴办女学,从来都不是什么风花雪月的善举,更不是为了让女子与男子争夺什么功名利禄。”
“它的真正意义,是以最小的代价,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一个国家的根基,变得更稳固,更强大。是开启民智,是为整个民族的未来,注入一股最鲜活,也最庞大的力量!”
“这,才是我支持你创办女子书斋的,真正原因。”
一番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在了萧宛如的脑海里!
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她一直以为,南宫白支持她,是出于朋友间的情谊,是出于对她个人理想的欣赏。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男人眼中,这件事,竟然被拔高到了“国力”、“民智”、“民族未来”这种,她连想都不敢想的,恐怖高度!
这已经不是什么简单的见识了。
这是一种,近乎于“道”的,降维打击!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第一次,感觉到了陌生。
一种,仿佛在仰望一座高不见顶的山峰的,渺小与震撼。
许久,许久。
萧宛如那双美丽的眸子,渐渐地,重新燃起了光芒。
那光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更加坚定,甚至带着几分,被彻底点燃后的,狂热!
她猛地转身,冲到书桌前,一把铺开一张空白的宣纸,拿起狼毫,手腕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你说得对!”
她的声音,都在发颤!
“金陵书斋,终究只是小打小闹。既然要做,就要做一所真正的,能改变世人看法的,新式书斋!”
南宫白含笑看着她,没有打扰,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萧宛如深吸一口气,手中的狼毫,在宣纸上,开始飞快地舞动起来!
她的脑中,仿佛有无数的灵感,在这一刻,轰然炸开!
“书斋的理念,不能再局限于‘知书达理’。而是要,‘明理、致用、立心’!让女子明白事理,学以致用,更要让她们,拥有独立之人格,健全之心智!”
“课程!也不能再局限于琴棋书画!”
萧宛如的笔下,一个个惊世骇俗的名词,跃然纸上!
“基础课:设‘文’、‘算’两科。文,即读书写字;算,即珠算与简易的记账法。此为立身之本!”
“进阶课:设‘艺’、‘医’、‘律’、‘管’四科。艺,即琴棋书画,陶冶情操;医,即基础的药理、护理之学,可保家人安康;律,即大明律例常识,让她们懂得如何用律法保护自己;管,即家政管理、商铺经营之法,让她们成为家族的贤内助,而非附庸!”
“还有……还有……”萧宛如的呼吸变得急促,她咬着笔杆,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最终,重重地写下了两个字!
“——辩学!”
“我要开设一门辩学课!定期举办辩论会,让她们就时事、就典故、就生活中的种种不公,畅所欲言!我不要教出一群只会引经据典的书呆子,我要的,是一群拥有独立思考能力,敢于质疑,敢于发声的,新时代的女性!”
南宫白看着那宣纸上,那一个个充满了勃勃生机的,惊世骇俗的规划,嘴角的笑意,愈发浓郁。
“招生呢?”他轻声问道。
“招生,更要打破陈规!”萧宛如头也不抬地说道,“书斋分为两院。一为‘雅院’,招收官宦、富商之女,收取高额学费,用以维持书斋运转。二为‘勤院’!面向全城,招收所有家境贫寒,但天资聪颖的平民女子,不仅学费全免,每月,还可领到一份足以果腹的助学米粮!”
“我要让这书斋,成为一座真正的熔炉!让那些被埋没在尘埃里的明珠,有机会,绽放出她们本该有的光芒!”
“我要让这苏州城的人看看,让这天下的人看看!女子,绝非男子的附属!她们若能得到公平的机会,所能创造出的价值,绝不比任何一个男人,差!”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萧宛-如扔下手中的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两抹动人的红晕,那双明亮的眸子里,燃烧着一种名为“理想”的,炽热火焰!
这一刻的她,不再是那个清冷矜持的定远侯府大小姐。
她是一个,手持火炬,想要为这片黑暗的,女性世界,劈开一道光明的,先行者!
南宫白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足以燎原的星火,心中,竟也生出了一丝久违的,名为“激荡”的情绪。
复仇,是他的执念。
但改变这个世界,让这个古老的国度,焕发出不一样的生机,又何尝不是他这个来自后世的灵魂,深埋在骨子里的,另一种执念?
“蓝图,很宏伟。”南宫白缓缓开口,“但一座空中楼阁,终究只是幻梦。你需要,一块足以承载它的,地基。”
萧宛如闻言,眼中的光芒,微微黯淡了些许。
是啊,钱,人脉,场地,哪一样,都是足以压垮这个宏伟蓝图的大山。
“所以……”南-宫白走到她的面前,拿起那张墨迹未干的蓝图,嘴角,勾起一抹让她心安的笑容。
“从明天起,‘凤姐火锅’所有的盈利,我分你一半,作为书斋的启动资金。”
“我手里的‘天网’,可以成为你书斋的情报网,为你筛选出苏州城里,所有值得培养的寒门才女。”
“我即将要去见的那些达官显贵,未来,也都将成为你书斋的,第一批‘赞助人’。”
南-宫白看着萧宛如那双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美眸,声音,变得无比郑重。
“你,只管去做。”
“剩下的,所有风雨。”
“我来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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