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舆的银色流光划破暮色,在连绵的山峦间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残影。沈砚坐在车厢内,指尖摩挲着掌心的平安扣,玉佩上还残留着灵舆的温润气息,与他眉心的契约印记隐隐呼应。青駃的意识如同沉稳的山岳,静静蛰伏在契约链接中,只有偶尔流转的银色纹路,证明这具千年古物正与他共生同行。
“契主,前方已至槐安宅地界。”青駃的沙哑男声在脑海中响起,“需隐匿灵舆本体,以免阴阳气息外泄,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沈砚点头应允,心念一动,灵舆周身的银色光芒便缓缓收敛,墨色的车身如同融入夜色的暗影,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作一道流光,顺着他的掌心钻入平安扣中。玉佩微微发烫,表面的纹路愈发清晰,仿佛成了灵舆的专属容器。
落地时,沈砚已站在槐安宅的朱漆大门外。夜色中的宅院依旧静谧,墙角的爬山虎在月光下泛着墨绿的光泽,只有檐角的铜铃在微风中偶尔发出细碎的声响,打破了沉寂。他推门而入,庭院中的草木似乎比离去时更显葱郁,显然是婉娘以阴气滋养的缘故。
“你回来了。”婉娘的声音从正厅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沈砚迈步走进正厅,只见婉娘正坐在烛火旁,手中捧着一本泛黄的古籍,神情专注。见他进来,她放下古籍,目光落在他身上,很快便察觉到他周身气息的变化——阴气愈发纯粹凝练,眉心多了一抹若隐若现的银色纹路,与平安扣的光泽相互映衬。
“灵舆……”婉娘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嗯,已缔结契约。”沈砚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裹的物件,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这是我在灵舆遗址的驿站废墟中找到的,应该是柳明远留下的。”
油纸层层揭开,露出一叠残破的纸页,边缘已经泛黄发脆,有些地方还沾着泥土与霉斑,正是柳明远的日记残卷。婉娘的目光瞬间变得灼热,双手微微颤抖着接过残卷,指尖轻抚过纸页上模糊的字迹,眼中泛起了水光。
“快,去密室。”婉娘起身,声音带着一丝急切,“那里烛火稳定,也能隔绝外界气息,不易损坏残卷。”
沈砚颔首跟上。婉娘推开正厅角落的一道暗门,里面是一间不大的密室,墙壁由青石砌成,防潮防腐。密室中央摆放着一张紫檀木桌,桌上点燃着三根白烛,烛火跳跃,将整个密室映照得暖意融融。
婉娘将日记残卷轻轻铺在桌上,沈砚在她身旁坐下,心念一动,平安扣中飞出一道银色流光,在桌旁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虚影——那是青駃的意识投影,通体由银色纹路构成,看不清面容,却能感受到一股穿越千年的沧桑气息。
“青駃,你也一同看看吧。”沈砚说道。
“遵契主之命。”青駃的投影微微颔首,沙哑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
烛火下,三人的目光一同落在日记残卷上。纸页上的字迹是工整的小楷,虽然有些地方已经模糊不清,但大部分仍能辨认。柳明远的笔触时而坚定,时而犹豫,字里行间满是少年人的抱负与纠结,将一段尘封的往事缓缓铺展开来。
日记的开篇,记录的是柳明远初入槐安宅的情景。那时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书生,寒窗苦读十年,满心都是科举及第、光宗耀祖的抱负。他在日记中写道:“槐安宅静谧清幽,实为读书佳地。晨闻鸟鸣,夜伴星子,只盼来年春闱,能得偿所愿,不负十年寒窗。”
往后的几页,多是关于苦读的日常,偶尔会提及婉娘。他写道:“婉娘姑娘心善,常送清茶点心,虽言语不多,却解我枯燥。她素手烹茶,眉眼温婉,如春日桃花,令人心折。”字里行间,不难看出他对婉娘的好感。
随着日子渐长,日记中的内容开始变得纠结。他记录了与婉娘的相处点滴:一同在庭院中赏梅,一同在书房中论诗,婉娘为他缝补衣物,他为婉娘描绘京城盛景。“婉娘问我,若中功名,是否会归来寻她。我默然不语,心中百感交集。功名是我毕生所求,可她的眼眸,却让我难以割舍。”
一页纸页被翻过,柳明远的挣扎愈发明显。他写道:“春闱将近,京城的召唤日益迫切。可每当看到婉娘在庭院中翘首以盼的身影,便觉心中有愧。她于我,是乱世中的一抹温柔,是黑暗中的一束微光。可十年寒窗,父母期盼,又怎能轻易放弃?”
“功名与佳人,皆为执念。”这一行字,柳明远写得格外用力,墨迹几乎要浸透纸背,“世人皆言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偏不信邪。若能中榜,便请媒人前来提亲,带婉娘一同赴京,既不负功名,也不负她。”
然而,这份坚定并未持续太久。后面的字迹变得潦草,带着明显的烦躁与痛苦:“京城来信,家父病重,催促我速速启程,莫要延误春闱。婉娘察觉我的心事,竟主动提出,让我安心赴考,她会在槐安宅等我归来。她说,她信我,信我不会负她。”
“我愧对于她!”这四个字写得歪歪扭扭,旁边甚至有几滴干涸的墨迹,像是泪痕,“她越是体谅,我便越是难受。我知道,此去京城,路途遥远,春闱凶险,能否中榜尚未可知,即便中榜,官场沉浮,又能否如约归来?她的等待,或许只是一场空。”
日记的倒数第二页,记录了他离开槐安宅的前一夜。“明日便要启程。婉娘将一枚平安扣赠予我,说能护我平安。她眼中含泪,却强装笑颜,嘱我一路保重。我将另一半平安扣留给她,承诺归来之日,便是两扣合一之时。”
“夜深人静,辗转难眠。”柳明远在最后写道,“功名与佳人,皆为执念。若二者不可得,愿以余生赎罪。”这一行字,墨迹黯淡,带着无尽的无奈与决绝,仿佛是他在深夜中无声的呐喊。
看到这里,婉娘早已泪流满面,泪水滴落在纸页上,晕开了模糊的墨迹。她捂住嘴,压抑着呜咽声,肩膀微微颤抖。沈砚心中也泛起一阵酸涩,他能感受到柳明远的挣扎与痛苦,那份两难抉择,足以压垮一个满怀憧憬的少年。
青駃的意识投影静静伫立,银色纹路微微波动,像是在感知着日记中的执念。“柳明远的执念,比我记忆中更为强烈。”他沙哑的声音响起,“这份执念,不仅支撑着他赴京赶考,也化作了灵舆的一部分,成为了契约的纽带。”
沈砚沉默点头,目光落在最后一页纸上。这一页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大部分内容都已损毁,只剩下右下角的一个奇怪符号,以及旁边两个清晰的字迹——“归墟”。
那个符号呈圆形,内部是交错的银色纹路,与沈砚眉心的契约印记有着惊人的相似,只是纹路更为复杂,像是一个完整的图腾。沈砚下意识地抚摸着眉心,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预感,这个符号,定然与他的过去、与柳明远的失踪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婉娘,你见过这个符号吗?”沈砚问道。
婉娘擦干眼泪,目光落在符号上,仔细端详了许久,最终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茫然:“从未见过。柳明远离开前,从未提及过这样的符号,也未曾说过‘归墟’二字。”
“青駃,你呢?”沈砚又看向意识投影。
青駃的银色纹路闪烁了几下,似乎在检索千年记忆。“吾承载千年执念,见过无数符号图腾,却从未见过此标记。”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归墟’二字,源自上古传说,乃是万物终结之地,阴阳轮回的终点。柳明远为何会写下这二字,又为何画上此符号,吾亦不知。”
密室中陷入了沉寂,只有烛火跳跃的噼啪声。日记残卷带来了部分真相,却也留下了更大的谜团。柳明远赴京之后究竟遭遇了什么?他为何会写下“归墟”二字?那个与契约印记相似的符号,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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