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了小镇的喧嚣与污浊，也避开了可能被天命卫星监测的主要道路。
泫和西琳在广袤西伯利亚雪原的深处，找到了一处相对背风的山坳。
这里曾经可能有一个小型的猎户营地，如今只剩下几根腐朽的木桩和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被厚厚的积雪覆盖。
“就在这里吧。”
泫停下脚步，环顾四周。远处是连绵的雪山针叶林，近处只有风声呜咽，人迹罕至。
西琳没有反对。经历了巴比伦废墟的刺激和小镇的不快，这片纯粹的、冰冷的宁静，反而让她感到一丝难得的安心。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忙碌起来。
泫利用恢复的部分力量，以及从周围山林中收集来的木材和石材，开始搭建一个简易的栖身之所。
他没有追求美观，一切以实用和隐蔽为主。
创生的权能被用于催生某些特定藤蔓，如同天然的绳索，将粗壮的梁柱牢牢捆缚固定；腐朽的权能则被精细地控制，用来快速处理木材表面，使其更加平整耐用，甚至驱除可能存在的虫蚁。
西琳则负责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收集干燥的苔藓和枯叶作为铺垫，或者利用空间权能，将一些过于沉重的石块搬运到合适的位置。
她的空间权能虽然恢复了不少，但泫告诫她非必要尽量不要大规模使用，以免能量波动被潜在的探测设备捕捉到。
两人之间的话并不多，但一种奇异的默契却在沉默的劳作中逐渐形成。
几天后，一个低矮但坚固、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原木小屋，出现在了山坳之中。
小屋只有一个房间，内部空间不大，但被泫用粗糙的木板隔成了两个小小的休息区，中间是一个用石块垒砌的、带有烟囱的简易火塘。
窗户开得很小，蒙上了鞣制过的、透光的兽皮，既能采光，又能很好地遮蔽内部的火光。
泫甚至用多余的木料做了两张简易的木床和一张小桌子。
虽然简陋，但比起露宿冰天雪地，这里已然算是一个温暖的“家”。
将最后一块兽皮门帘挂好，挡住门外呼啸的寒风，小屋内部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火塘里，干燥的柴火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粗糙的木墙上，微微晃动。
“暂时，就在这里住下。”
泫拨弄了一下火堆，让火焰燃烧得更旺一些。
“【虚数之种】的充能需要时间，你的手背印记抽取虚数内能的速度虽然稳定，但总量庞大，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
西琳坐在自己的木床上，裹紧了身上新买的、虽然朴素但干净温暖的棉衣，看着手背上那个微微发热的菱形标记，点了点头。
她能感觉到，那个标记仿佛一个无底洞，正在持续不断地从虚无中汲取着能量，汇入泫的体内。这个过程很缓慢，却一刻不停。
“天命……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了。” 西琳忽然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想到那个叫安娜的女武神和那刺耳的警报声，她就感到一阵烦躁。
“嗯。” 泫的反应很平静，“所以我们需要更加谨慎。”
他抬起头，看向西琳，紫色的瞳孔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深邃。
“你手背上的印记，我稍微做了一些调整。”
他伸出手指，凌空对着西琳手背的标记轻轻一点。
一丝微弱的金光闪过，标记内部的纹路似乎发生了一些极其细微的变化，变得更加复杂了一些。
“我在里面封存了一小部分腐朽与创生的权能力量。”
西琳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手背，能感觉到标记内部似乎多了两种截然不同、却又相互依存的力量在缓缓流转。
一种充满生机，温暖和煦；另一种则带着衰亡的气息，冰冷死寂。
“如果遇到紧急情况，你可以主动激发它。”
泫解释道。
“创生的力量可以在短时间内加速你的伤口愈合，恢复体力；腐朽的力量则可以作为一次性的攻击，侵蚀靠近你的敌人。”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
“记住，这只是应急手段。如果我们的住处被发现，或者有无法力敌的敌人出现，不要犹豫，立刻利用你的空间能力离开这里。”
“现在的我，还没有能力正面应对天命可能派出的大规模围剿力量。”
西琳看着泫认真的表情，沉默了片刻，轻轻“嗯”了一声。
她能感觉到泫话语中的谨慎，甚至是……一丝无奈。
曾经足以对抗终焉的存在，如今却需要如此小心翼翼。
“你以前的力量……到底有多强？” 她忍不住问道，琥珀色的眼眸中带着好奇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
泫沉默了一下，目光投向跳跃的火焰，仿佛在看那燃烧的过往。
“很强。” 他给出了一个简单却分量极重的答案。
“但也正因为太强，所以……并非完全是好事。”
西琳疑惑地看着他。
力量强大，怎么会不是好事？
泫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平静与沧桑：
“西琳，我是一名合成战士。”
这个词汇让西琳怔了怔。
“合成……战士？”
“嗯。” 泫点了点头，“并非这个时代那种利用人工圣痕或者外置装甲的强化。而是更本质的，将人类的意识与灵魂，与律者权能的本源，进行直接融合、升华而成的……战争兵器。”
西琳的瞳孔微微收缩。
人类的意识，直接融合律者权能本源？
这听起来就充满了危险与……禁忌。
“律者的权能，本质是虚数法则在实数世界的体现，是冰冷无情的规则集合。”
泫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叙述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越是深入地支配和使用这种权能，属于‘人性’的部分——情感、共情、犹豫、怜悯……就会被权能本身的绝对理性所压迫、所侵蚀。”
“支配程度越高，人性丧失得就越快。”
“直到最后……彻底变成一台只遵循力量逻辑、绝对理性、冷血的……机器。”
火光照耀下，他的侧脸轮廓显得有些冷硬。
“我的精神力，在源文明中算是顶尖。但即便如此，在文明末期，当我对腐朽与创生这两种相对权能的掌控达到近乎完美的程度时……”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没有波澜，却带着一种沉重的事实重量。
“我也几乎被压迫成了无视他人牺牲，为了达成最终目的可以不择一切手段、不惜一切代价的……‘怪物’。”
西琳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泫。
怪物？
这个在她面前始终冷静、理智，甚至会在雪原上背着她行走，会给她制作应急护身符的男人……曾经是一个怪物？
她无法想象，那双平静的紫色瞳孔背后，曾经只倒映着冰冷的目标与数字。
“那……那你……” 西琳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等你力量完全恢复后……会不会……又变成那样？”
她看着泫，眼神中充满了担忧。
泫转过头，对上她那双写满不安的琥珀色眼眸，微微摇了摇头。
“不会。”
他的回答很肯定。
“我的精神力，并非停滞不前。这46亿年的沉眠，虽然几乎磨灭了我的力量，但我的灵魂本质，我的意识核心，在抵抗量子侵蚀的过程中，同样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淬炼和成长。”
“虽然缓慢，但它一直在成长。”
“不敢说能完全免疫权能的侵蚀，但至少……不会像曾经那样，轻易被其同化，变成失去自我的怪物。”
听到这个回答，西琳紧绷的肩膀明显放松了下来，轻轻吁出了一口气。
仿佛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那么担心泫会变回他口中那个“怪物”。
这种下意识的在意，让她感到有些别扭和不自在。
泫静静地看着她这细微的反应和表情变化，紫色的瞳孔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光。
他注意到了。
注意到了西琳在听到他可能失去人性时的紧张，以及在得到否定答案后的如释重负。
这个曾经满心只有毁灭与复仇的律者，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开始对他这个“共生者”产生了一些……超出纯粹利用关系的情绪。
西琳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脸上微微一热，立刻扭过头去，故意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
“谁、谁担心你了！我只是……只是怕你变成怪物之后第一个把我干掉而已！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典型的嘴硬，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傲娇。
泫没有戳穿她，只是淡淡地收回目光，重新投向了火堆。
“嗯。”
他简单地应了一声，嘴角那抹极淡的弧度，在跳动的火光阴影下，一闪而逝。
小屋外，是西伯利亚永不停歇的风雪与严寒。
小屋内，火光温暖，映照着两人各异的心事，与一种在困境中悄然滋生的、微妙的情感联结。
【虚数之种】在手背印记的引导下，依旧在不知疲倦地、缓慢地汲取着能量。
至少在此刻，在这片冰雪荒原的角落，他们拥有了一处暂时的避风港，和一份……或许连他们自己都还未完全明晰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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