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标大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长条桌后，易学习作为评委会主席，目光扫过台下神色各异的众人，最终落在手中的文件上。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寂静：
“经评委会综合评议，现公布‘京州能源新家园’项目中标结果。”
“主体工程中标方——龙腾集团。”
嗡！
短暂的死寂后，是压抑不住的骚动。记者席的闪光灯瞬间亮成一片，捕捉着台上台下的表情。
赵瑞龙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身体微微后仰，一种志得意满的气息几乎要溢出来。他侧过头，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越过人群，精准地投向主席台正中的高育良。
高育良面色平静，甚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只有他脑海中那个现代灵魂小人儿，忍不住撇了撇嘴：啧，尾巴这就翘上天了？，这结果…意料之中又有点膈应。不过，好戏还在后头呢。
易学习的声音继续响起：“配套商品房地块开发中标方——京州建筑公司，王平安。”
这个结果让王平安本人也愣住了。他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石红杏，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石红杏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坐姿，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微微用力，几乎要陷进衣料里。唉！京州建筑…大师兄的面子不得不给！…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看向前方，仿佛那光滑的桌面能映照出内心的波澜。
旁边的王大路脸色铁青，鼻腔里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冷哼，身体绷得笔直。龙腾…京州建筑…嘿，这分配，真是‘雨露均沾’啊！我王大路成了陪跑的？
“恭喜中标单位。”高育良放下茶杯，声音沉稳地接过话头。他没有看赵瑞龙，目光平视前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项目顺利启动，是吕州发展、棚户区居民福祉所系。为确保工程质量和资金安全，市委市政府决定，对‘京州能源新家园’主体工程实施特别监管措施。”
他微微停顿，会场瞬间安静下来，连记者按快门的声音都停了。赵瑞龙脸上的得意僵了僵，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高小琴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微笑，只是那笑意并未深入眼底，她的目光锐利地聚焦在高育良身上，仿佛在评估一件精密仪器。
“第一，设立三方共管资金账户。”高育良的声音清晰有力，“由市财政局、吕州能源工会、市建设局共同监管。每一笔工程款项的拨付，需三方负责人亲笔签字并加盖公章，缺一不可。所有银行流水，每日复印，张贴于工地指挥部公示栏，接受全体职工监督。”
高育良现代灵魂小人儿暗笑：区块链咱搞不了，加三重锁，看你怎么玩花样！赵瑞龙，别高兴太早！
他注意到台下几位被推选出来的老工人代表，腰杆挺得更直了，浑浊的眼中燃起了光亮。
“第二，组建职工质量义务监督组。”高育良继续道，“由棚户区居民推选十位德高望重的老职工——劳模、老党员优先。他们将佩戴统一证件，拥有24小时、无需预约进入工地任何区域进行检查的权力。发现问题，有权直接叫停施工，并上报由齐民同志负责的联合监督办公室。”
话音未落，台下工人区域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几位被点名的老工人激动得嘴唇哆嗦，用力地鼓着掌。这掌声像一记记耳光，无形地扇在赵瑞龙脸上，让他刚刚浮起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层阴霾。
高小琴的眼神也彻底凝重起来，24小时无死角？赋予工人实权？高育良，你这是把龙腾架在火上烤！每一步都得如履薄冰了…
“第三，”高育良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金石之音，“成立联合飞检组！成员来自建设局、技术监督局、市纪委、居民代表。不打招呼！不定时间！不定路线！进行突击检查！”
他目光如炬，扫过龙腾集团席位，“发现任何材料、工艺、工程质量、安全标准不达标，第一次：重罚合同金额的百分之十，全市通报！第二次：立刻清退出场，永久列入吕州建筑市场黑名单！零容忍！”
“哗——！”
这一次，不仅是工人，连一些参会干部和记者都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这监管的严苛程度，前所未有！
赵瑞龙的脸彻底黑了，他猛地侧身，压低声音对着高小琴，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姓高的这是监管还是下套？存心要整死我们？”
高小琴轻轻按住他的手臂，指尖微微用力，面上笑容依旧无懈可击，声音却压得极低：“瑞龙总，稍安勿躁。规则他定了，我们…就按规则玩。只是这游戏，难度提高了。”
高育良，你果然厉害。这监管手段，够狠！也够…有意思。
李达康全程沉默地听着，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三方共管、工人监督、飞检重罚…高育良这套组合拳，倒是堵死了不少漏洞。只是…动了赵瑞龙的蛋糕，赵书记那边…
他的目光在高育良平静的侧脸和赵瑞龙铁青的面色之间游移，眉头微锁，似乎在快速权衡着这复杂局面背后的力量博弈。
王平安看着台上威严的高育良，又低头看看自己面前那份“意外之喜”的中标通知书，心头五味杂陈，喜悦被一种沉甸甸的不安所取代。这项目…烫手啊。
签约仪式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进行。石红杏代表吕州能源，与高小琴在主体工程合同上签字。当翻到特定条款页时，石红杏的指尖在那几行加粗的小字上轻轻划过。她抬起头，对着高小琴，也像是对着空气中无形的压力，展露一个极其标准的职业微笑，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晰度：
“高总，按照行业惯例，我们加入了‘无限连带责任条款’。您看这里——若因乙方原因导致重大质量安全事故，造成第三方损失，甲方有权向乙方及其关联企业，包括控股母公司、实际控制人关联企业，追溯全部赔偿责任。”
她顿了顿，笑容加深，“当然，这只是常规流程，以龙腾集团的实力和信誉，我相信这条款形同虚设，对吗，高总？”
高小琴签字的笔尖在空中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抬眼，迎上石红杏那双看似含笑实则冰冷的眸子，瞬间明白了这“温柔一刀”的分量。
好一个石红杏！林满江的好师妹，名不虚传！
她旋即绽放出更加迷人的笑容，流畅地签下名字：“当然，石总。龙腾珍视信誉，规则之内，我们必全力以赴。” 无限连带…林满江，这份‘厚礼’，我记下了。
棚户区改造项目的奠基现场。彩旗招展，红毯铺地，锣鼓喧天。高育良、李达康、石红杏、易学习、王平安、高小琴等人站在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准备进行象征性的培土奠基。
高育良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手臂上的绷带在深色西服下若隐若现。
他的现代灵魂小人儿活动了下筋骨：总算搞定了，唉！为了这棚户区早日开工，只能退一步了，否则赵立春的面子这一关，不好过！说不定又会给我穿小鞋了！龙腾集团，赵瑞龙，来吧！在我的规则之下，翻不起什么风浪！… 他正要拿起系着红绸的铁锹，异变陡生！
远处，震天的呼喊声如同闷雷滚来！伴随着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一大片穿着“吕钢厂”深蓝色、洗得发白工装的人群，如同决堤的潮水，从工地外围的道路汹涌而来！他们高举着白底黑字的横幅，上面触目惊心地写着：
“赵立夏还我血汗钱！”
“反腐败！反贪污！”
“我们要活路！我们要吃饭！”
人数虽是三千人左右，但那股压抑已久的悲愤与绝望汇聚成的力量，瞬间冲垮了现场喜庆的氛围！保安和维持秩序的警察脸色大变，急忙上前试图组成人墙，但面对情绪激动、目标明确的工人洪流，防线摇摇欲坠。
记者们先是一愣，随即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长枪短炮立刻调转方向，闪光灯对着汹涌的人群疯狂闪烁。
混乱中，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枯槁的老工人（张明师傅，胸前别着褪色的劳模奖章），奋力冲破阻拦，踉跄着扑到主席台前，扑通一声跪倒在红毯上，对着高育良和李达康的方向，嘶声哭喊：
“高书记！李市长！青天大老爷啊！求求你们给吕钢厂上万工人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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